“嗯,我也没什么需要,就让他先回去了,” 安托万走过去,沈邵祈的身上有淡淡的酒味,他细细端详他的脸色,把水递过去,“要喝吗?”
沈邵祈没接:“陪我喝杯酒吧。”
客厅的休闲区就在吧台后面,背靠两面落地窗,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景色都十分迷人。安托万在沙发上坐着,以为沈邵祈会像平常那样倒两杯酒过来,谁知道今天他竟然直接拿了一瓶干邑过来。
安托万看着他倒酒,金棕色的液体注入杯中,跟平常一样,比1/3略多一点的量;观察他的神色,还算平静;他把其中一杯推向安托万,自己拿起另外一杯喝了一口——一切都和平常一样,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心情不好吗?”
心情不好吗?沈邵祈也问自己。
似乎也谈不上。
金融这一行,风险越高,回报越大;回报越大的,风险越高。每一个这个行业里的老手都见过无数起起伏伏和周期循环:市场的、行业的、个人的,早就应该习以为常了。
但那毕竟是乔纳森。
乔纳森这个名字很普通,走在曼哈顿的街头随便喊一声乔纳森,估计会有七八个人回头。但是在华尔街,只要一提起乔纳森,没有人会不知道那指的是谁——乔纳森·邓肯,华尔街曾经的传奇。
这个传奇在今天划上了句号。
“我有一个朋友,今天破产了。”
安托万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他愣了一下:“是很好的朋友吗?”
沈邵祈摇了摇头:“也算不上,他是长辈级的人,投资领域和投资理念都跟我不太相同,不过我们对世界、经济金融的看法有一些相似之处,他请我去家里吃过几次饭。”
乔纳森是天才的对冲基金经理,他24岁进入华尔街当证券交易员,28岁成立自己的对冲基金公司,成名数十载,成功规避大大小小的股灾和经济危机,最近且最令人记忆犹新的是他在2000年泡沫顶峰的时候做空科技股而被人称道至今。
沈邵祈和乔纳森都是属于天赋极高的那种投资者,也都因为把握住一轮经济周期的交替之机、成功做空所有人看好的产品而发家,因此总有些媒体为了吸引眼球而牵强附会地把他们相提并论,但实际上沈邵祈说的没有错,他们一个以兼并收购为主业,另一个经营对冲基金公司;沈邵祈看似冒险其实谨慎,就拿j旗下风险最高的的对冲基金部门来说,虽然是公司最赚钱的部门之一,但是他始终把规模控制在50亿左右,多少机构捧着资金上门他都一律推掉,他甚至已经在考虑如何缩减规模,而乔纳森却是典型的趋势投资者,他擅长做空也喜欢做空,尤其喜欢利用杠杆做空,可以说,他们无论投资领域还是投资风格都相差甚远。
“那今天……?”
“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他太太担心他的j-i,ng神状态,拜托了几个朋友过去看看他。不过他不愿意见我们。”
他们在乔纳森家里呆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几个人去中城的一家私人会所喝酒。乔纳森的事情令人唏嘘,但这不是他们见过的第一个从高处摔落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金融的世界安托万不懂,他对金融的大部分知识都是来自于克莱蒙思,但克莱蒙思对金融从热爱到厌倦只用了五年的时间。
——我不是不喜欢金融,但我找不到这份工作的意义,也没办法认可自己所做的事情有什么价值。
这是克莱蒙思的原话。
“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行业呢?”
这不是沈邵祈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而他的答案也从来没变过:“除了金融本身的挑战性以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它可以创造巨大的价值。”
安托万对他的答案显得很惊讶。
“怎么?”
安托万困惑地抓了抓头发:“克莱蒙思,我是说我姐姐,她以前在伦敦的巴克莱银行投行分部工作,后来她辞职了,你知道的,她转行去做了环保,我不太明白……”
在一般人的认知里,金融是钱生钱的游戏,是投机者的天堂,是成功的捷径,甚至是强盗般的掠夺。安托万对这个行业了解不深,对自己不了解的领域他不会轻易下判断,克莱蒙思的态度的确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人们的刻板印象,但沈邵祈是那种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他笃定的事,一定也有他的道理,而今天这样的情况并不适合追根究底,所以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私人行为上,沈邵祈不是一个喜欢解释自己的人,说服别人改变想法不容易,以投资打比方,就是那种要投入很大收益却很小的项目,就像他协助肯亚完成咖啡公平交易系统一样,与其花很多时间才能说服别人参与,他宁愿自己掏钱,把时间省下来做点别的。
但他却替安托万补充完那句话:“不太明白金融何以创造价值,对吗?”
安托万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你姐姐是怎么看的?”
“她以前认为金融行为促进了市场的流动性,因此促进了商业文明的进步,但是后来她又认为,这样的流动性不可避免地会带来泡沫,而泡沫总是会破裂的,造成的破坏和痛苦也许比它带来的好处更大。”
“这是她的结论?”
安托万摇头:“她说她不能确定。”
人生的长度有限,既然不确定,不如转身拥抱一个更加有意义的行业。这是克莱蒙思做事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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