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色的火焰照亮唐之阳半张脸,他将一只发皱烟盒里的最后一根挑出来,点燃,浅浅吸一口,让烟气如同冷雾一样在空气里游散,他将盒子捏扁,放进垃圾桶里。
烟草的味道融入寂夜,他们不言不语地在校道上夜行,将足音拖得很响。
“乐乐。”唐之阳的声量很小,语调也低,他的声线原本柔和,听来不刺耳,从心使人觉得舒服亲近,“我觉得有点儿累。我们停一停吧。”
乐时停下脚步,他们在昏暗的路灯下,坐在路边的花坛旁。
唐之阳没再抽烟,将那只燃烧了短短一截的烟蒂按灭,勾在食中二指间,泛黄的灯光底下,唐之阳的脸面显出镜头前从未有过的倦怠,颧骨下有一层淡淡的黑色y-in影,眼窝凹陷,嘴唇抿成一条冷肃直线。
唐之阳y-in郁的一面是少见的。
“我有时候挺羡慕你和于斐的。”他慢慢说,“自由自在,一腔勇敢。我最近只要一静下来,就会感到后悔,从没有过的后悔。”他躬着腰,手肘抵在膝盖上,“这几天,要是睡着了,总回到那时那个傍晚。每次醒过来,都想见到他。”
“我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他在医院,而我没有办法到他的身边。”
“我刚见到他的时候,他大概和你差不多高,甚至有些瘦削。那会儿他们团没什么名气,不受关注,彼此却都很放得开。我一直和家里关系不好,拮据着生活,和妹妹住一个没窗的小房间。他有时候和团员闹矛盾,打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抹着鼻血,来我家住。刚开始我觉得很麻烦,后来发现他比我会哄小孩子,看着很跳脱,其实内心敏感又温柔。”
乐时静静听,唐之阳慢声说,好像害怕惊扰深夜的眠鸟,又像担忧惊醒回忆中热烈燃烧的火焰。
“从他十九岁开始,到他今年满二十四岁,已经过去五年了。没那样毫不害怕的冲劲,我们变得瞻前顾后。也许可以称作是成长,但这却让我感到痛苦。不知道他是怎样想的,但发生了如今这样的事情,他一定也是非常难过的吧。”
唐之阳再不说话,乐时握住他的手,他们陷入沉默,后半夜时,先撑不住的倒是唐之阳,他靠在乐时身上短暂地睡了一会儿,呼吸平匀。但很快他醒过来,睁着一双带雾的空荡荡眼睛,对着泛白的熹光深深叹了口气。
即将离开时,天已经濛濛发着亮光,行道上开始出现拖着行李箱离去的练习生,看到他们两人,纷纷挥手告别,曾经朝夕相对的同伴,从今天开始分道扬镳,或许未来仍能合作,或许今生再无交集。他们注视着那些人的背影越走越远,心情难免地低沉。
“哥。”乐时忽然说,长时间的沉默让他的嗓音发哑,“你想去医院见见前辈吗?”
“想是想,现在在赛程里,今天不还是有淘汰后的活动通知吗——”唐之阳话说到一半,忽然被乐时攥住了手,乐时站起身,不轻不重地拽他一把,语义简短利落:“走。”
唐之阳一头雾水,心却渐渐跳得很快:“去哪里——”
“去医院。”乐时说,“去见他。”
清晨六点四十六分,乐时和唐之阳成功请到了假,从集训地赶到了医院。
开车来接他们的人是刚得了大赦得空两天的白桃,她正好有要去医院的打算,意气飞扬、春风得意的样子,她显然在公司得了不少嘉奖。
联系节目组请假的过程也出奇顺利,白桃挂了电话,恶狠狠:“以前排名低的时候发个微博都像要了命,现在倒是阿谀奉承。势利眼!”
车后座放着一袋水果,唐之阳粗粗看了看,是阚君桓喜欢吃的。
白桃一面开车一面安慰:“昨晚我去看了会儿,人还不怎么清醒,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出icu了。现在估计还睡着,请了一上午的假,中午得回。”她从后视镜看到唐之阳,心中有些讶异,“唐老师原来和君君关系这么好。”
“白姐记得我吗?”唐之阳对白桃有些生疏,对于小姑娘的信息,他多半是从阚君桓口中得知,白桃淡圈的那段时间,阚君桓还曾陷入了一段时间的低落。
白桃转一下方向盘,车辆驶入医院大门。
“我记得你。他们团的伴舞我都记得差不多。”白桃唇边显露怀念而骄傲的笑容,“snow姐姐今年都结婚了,我还参加了她的婚礼。不少人都淡圈了,男团也一茬一茬地换。转眼间我们家的小爱豆也要出道了,”白桃看眼靠着窗发呆的乐时,“到了。乐乐困么?”
“我没事。”乐时醒过神,下一刻却打了个呵欠,他揉揉眼角的泪水,打开车门。
在阚君桓病房的门前,他们遇见了刚刚查完房的医生,乐时望了唐之阳一眼,将他一个人让进去了,而他与白桃则在门外简单地询问着病情。
病房里有消毒水的味道,沁着冷的气味弥散、游荡。
天外y-in云浮动,清晨的日光是近乎雪白的亮色,穿透云的缝隙,从采光良好的窗外斜s,he而入。
医疗器械的声响是冰冷的,病床床栅的反光也是冰冷的,青蓝色的隔帘拉开,阚君桓坐在一片白寥寥的天地里,向外看着亮起的天光,双手交叠地放在雪白的被子上,透明的胶管从他的手臂向上延伸。
唐之阳的眼睛被晃了一下,那是点滴袋里闪烁的一层水光。
唐之阳阖上门页,听到这一点悉索的声音,阚君桓的手指微微一动,但没有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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