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过了半,馆子里的客人渐渐少了一些。
过了个年关,生意似乎变得比以前更旺了不少。
林瑯仔细思索:也不清楚这“旺”是因为借了年关时节的光,还是纯粹因为馆子本身生意变得更好了些——想不通这一点,就没办法贸然招募人手。
今日午时待客的j-i,ng力的确是往日的数倍,四个人手忙脚乱才将将把这接连不断的客人给一一顾到。若是招人的话,那往后的生意日日如今天这般红火才好;可倘若出了年关,人们的消费热情渐渐冷却,生意没这几日好,那招来的人又总不能闲闲养着……
想不明白解决之道,林瑯有点头痛。
那厢唐玉树在灶台边,裹了个粗布围裙认真地洗涮着碗筷。林瑯本想开口和他商量,可转念又觉得那个家伙哪能懂这些逻辑;恰在此刻陈逆抱着一锅不知何物的东西走进了来,找了个盆从水瓮里舀了几瓢水,将那锅盛满。
“那是什么?”林瑯凑了过去。
“筷子。”陈逆笑:“聚仙楼倒了——听说孙掌柜自给我们馆子下毒之后被镇上人讨厌了,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后来迷上了赌钱,结果赌运不佳还把整个店给搭进去了,现在撂下店铺子跑路了;现在大过年的,债主们变卖聚仙楼里的东西收债,这些筷子和门外俩木架子,我花一钱银子买的。”
顺着陈逆说,林瑯转头向窗外看了看他搬回来的架子——两个颤颤巍巍晃晃悠悠的木头架子,带着掉漆,破落不堪:“一文钱不是钱啊,买这些没用的劳什子干什么?还嫌这店不够破的。”
“破不破土不土的,想那么多干什么?”陈逆把锅煮沸了,用来烫干净筷子:“少爷您见过漂亮东西才知道什么叫做‘漂亮’。我们没见过那些j-i,ng致的风物,便只管它实在处的功用。再j-i,ng巧好看的,它也是个架子,和我捡回来那两个没什么差别——雕梁画栋的难不成就比破破烂烂的能多装几个萝卜吗?是不?您不也懂这个道理?”
知道陈逆是个机灵鬼,但林瑯一时也没听出这机灵鬼的话外之意,只皱了眉:“你说我懂哪个道理?”
陈逆笑得狡黠:“金陵城里那么多俊俏公子哥,也没个能把咱们少爷迷得颠三倒四的——偏偏最后栽在了玉树哥身上。”
这才明白这小子竟是要拿自己取乐,气得林瑯先是辩驳:“唐玉树可不是破架子!……不,什么乱七八糟——我怎么就栽唐玉树身上了?”
“不栽唐少爷身上,咋还能啃到人家呢!”说笑间见林瑯瞪起了眼,立刻嚷嚷着“客人要顾”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丢下林瑯在这厢愤愤不平地抱怨:“这小孩儿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现在就敢拿我取乐,以后还怎么管得住!”转向唐玉树想讨安慰,却见唐玉树在那边偷笑;捕捉到唐玉树这个表情的林瑯更急了:“你……连你都笑我!你笑什么?”
唐玉树吸鼻子,抿着嘴忍笑:“没啥子……就觉得日子过得……巴适。”
且说那厢陈逆得了空,不知从哪里弄来些许钉子榔头把那两个架子给拾掇稳固了,又摆在廊下避免风吹日晒;蒸煮过的竹筷也被他沥干又收拾整齐了仔细地放在了柜子里。
林瑯见他前堂后厨来回跑着照顾客人,还要应付咋咋呼呼帮不上忙还一个劲儿添乱的顺儿,还做完这么多事儿,越发觉得这个小孩儿像极了三头六臂的哪吒,赏识之意渐渐浮上心头。
本来想着大冬天的没人愿意在室外用食,于是院子里的桌椅也都被陈逆收起来了,码在了南边的墙根底下。未料到晚上的时候,馆子里的客人更甚了中午一倍。
林瑯看着这般客流,眼睛瞪得奇大无比。
一面觉得生意好得跟年三十那夜唐玉树在院子里烧的庭燎一般;一面想到今夜又是一场劳碌就头脑发胀浑身发酸。以至于林瑯顾不得隆冬天寒,用红纸裁了些方寸大小的纸写上一二三四作筹子,一面给等位的客人发放一面吆喝:“愿意在院子里凑合的就自己搬桌占位,不愿意的就散——馆子里没人手,顾不过来!”
本意是想用“就餐环境恶劣”来劝退顾不过来的客人,却不料林瑯这一声令下之后,众人们蜂拥至南墙根儿下搬桌抢椅,甚至有人互骂着“我先抓住的”、“我先抬起的”生生拽断了一只桌腿儿。
林瑯觉得自己平生第一次因为太幸福而有点窒息。
不,准确地说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年前腊月十五夜……此事不需赘述。
没有一家馆子会排斥生意变好。
可是为了多赚这几两……好吧,几十两银子而把大家忙得焦头烂额,的确不是林瑯愿意看到的场面。
送走最后一桌客人(唐玉树按:最后一桌其实是被林瑯卷走的!)(陈逆按:卷,蜀地口音,骂人的意思……)(顺儿按:累得按不出来了……)已经是丑时将末。
视线从坐在门槛儿上倚着打盹儿的顺儿,再到洗碗刷锅关节处冻得通红的陈逆,再到脸上灰一块儿黑一块儿,炒底料呛得直咳嗽的唐玉树,最后落到面前铜镜里满脸愁容的自己,林瑯不觉得这副惨相是火红生意带来的美妙,似乎更觉得像是被山贼掠夺糟蹋过的悲凉……于是气得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明天不开张!放假!休息一天!”
唐玉树说:“咋了嘛……今天很多没吃着的客人,我们不是让人家明天来吗?”
林瑯任性:“我不管,他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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