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了电话的李熏然深呼吸了几次,却无法控制整个身体的颤抖。他像是突然间被掷入了冰窟,一个黑暗、寒冷的无底深渊。他觉得自己仿佛在坠落,伸手想要扳住某处却不可得。然后他听见了薄靳言的声音在身前响起,仿佛一颗子弹没入身体,疼痛,却让他瞬时清醒。
“不用,薄教授,还是我去。但是现在我得去趟医院,明天早上我会准时到机场。”他俯身从办公桌底下提出一个黑色旅行袋递给薄靳言,这是他平时为了应对突发行动而放在办公室的换洗衣物和一些日常必需品,“这是我的行李,还麻烦您帮我带上飞机。”
听到薄靳言答声“好吧”,李熏然转身就往外奔去。
坐在出租车上的李熏然手里握着手机像是要把屏幕捏碎。李睿每说一句话每讲一个字都像是在他的心脏上扎下一根钢针。第一根不算太疼,第二根也还能忍受,但十根二十根上百根钢针齐齐扎上来的那种折磨直叫他窒息。
而最痛苦的是,李熏然很清醒,非常清醒。
“我们昨天晚上接诊了此前在我国没有出现过的出血热传染病患,致命性很强,凌远应该是在抢救第一批患者时被感染的。”
“他今天凌晨的时候就已经把医院全部署完了。上午八点开始进行连续手术,下午两点四十左右出来吃饭时才发现的体温偏高。”
“因为我们一直穿着隔离服,所以一些症状没能及时发现。他现在已有部分肠坏死,出现休克体征,肾功能也在持续下降。”
“凌远要求把自己送到杏林分部去治疗,以及对他感染的消息严密封锁,以防引起恐慌。所以到现在为止,他被感染了的事情,除了金副院长、卫生局陈局长还有我,其他没有人知道。但我想你应该要知道。”
“熏然,趁他现在出凝血被控制住要立刻给他进行手术,先不和你多说了,手术是他自己签的字。我想了想还是得如实告诉你,这个手术非做不可,但它的成功率……真的不高。”
李熏然站在手术室外,看着手术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往前跳的时候,就忍不住去想躺在里面的那个人现在是什么样子。
全身被麻醉,腹腔被打开,双目轻阖面色苍白,脸上戴着氧气面罩的那个人是凌远啊。每日穿着西装打着领带霸道骄傲的青年院长,消化外科的权威,是肝病病人的支柱,是他李熏然的爱人。是病人。
是啊,是病人。凌远第一次在李熏然面前犯了胃病,正是在他脾脏切除后住院期间。凌主任空腹做了一夜手术,才下手术台就又赶上早查房,终于在李熏然的病房里疼得站不起来。于是他在李熏然的病房里拉了把椅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不知怎么凌远就说起他预言将来自己一定是死于胃癌的。听了这话的李熏然惊了一下,顿了几秒才说:“不会的不会的,你自己还是消化外科的专家呢,要多注意啊。”当日凌远缓得差不多站起身来走到病房门口时,不知有意无意,竟笑着对李熏然说:“放心,不会疼死在你前面的,我死了谁来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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