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也没电了。”小陈也拿着手机跟了上来,愉快地说,“没事,有的是时间好好拍,先出去溜达一圈再说。”
他们从派镇出发,经过松林口来到拉格,下一站就是传说中险象环生的多雄拉山。已经跋涉过的那段路途虽然艰辛,但算不上凶险,真正难走的是前面的路。加入到纪录片拍摄组的人无一不是自愿,来之前也都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多数人还是抱着乐观的心态,认为灾祸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一路走来心情也算轻快。
五六月是多雄拉山上积雪正厚的时节,喻宵没法不去考虑最坏的情况。
最坏的情况就是葬身雪山。对一个人来说,如果“生”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那么“死”也不见得是一件多么值得恐惧的事。
喻宵并不惧怕死亡,因而他此时的心情也相当敞亮。尽管这种敞亮跟小陈的敞亮不是同一种。
两人出了旅馆,头顶是湛蓝如洗的苍穹,云山雾海触手可及,空茫缥缈,宛如帝乡。常年生活在都市里的人,很少与不事雕琢的自然这般亲近过。
从上飞机开始,喻宵就几乎没有碰过手机。他困倦得很,在来的路上睡了很久,做了一个绵长但记不清内容的梦,醒来之后就发现他已经来到了晴空万里的拉萨。
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大好艳阳天,似乎预示着他们这一行会邂逅许多旖旎好风光。
喻宵跟小陈一边缓缓踱步,一边随手拍照。小陈习惯了喻宵的寡言,便自觉地不怎么跟他交谈,倒也不尴尬,反而自在。
走了一路,离旅馆已经有一段距离,两人便开始折返。走在临近目的地的小径上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开始翻看刚刚拍下的照片。
喻宵以前拍的照片都备份在电脑和移动硬盘里,手机里照片不多,只有寥寥几十张,加上今天拍的才堪堪凑满一百。
他一张一张地往前翻看,山光水色都看尽之后,一张与此地风景无涉的照片赫然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某一天黄昏时的景象。天上飘着小雨,夹了点r_ou_眼几乎不可见的雪絮,悄然无声地落在石板路上。一人正从巷子口气定神闲地踏雨而来,脸庞微仰,似乎正在盯着楼上的某扇窗户看,面貌清俊,眉目温柔,唇边挂着一抹浅淡的笑,那笑里似有丝丝缕缕的暖意化开来。
那是喻宵发烧那天偷偷拍的归家的顾停云。
顾停云。这名字如同一个咒语。
喻宵手一颤,手机差点滑下去。他停下脚步,定在原地不动了。
小陈转头疑惑地看他,“组长,怎么了?”
喻宵摇了摇头,嘴唇抿成一条线,嘴角往下垮了垮。
“没事,走吧。”
他跟上去,继续默不作声地向前走,夕照笼罩四围的层峦叠嶂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生起,顺着脚踝一路攀升到心脏,刚才的平静和快意都被它排挤了出去,只剩下一片苍茫,如同此时向晚的天色。
他深吸了一口气,尾音略微颤抖。
他不畏惧死亡,甚至很乐意永远地长眠在这片伟岸的大地上。
他害怕的是,在某一瞬间,他惊觉这里不可能是他漂泊一生终须回归的原乡。
这一瞬间就在刚刚发生了。
他的原乡不在这里,也不在他毅然决然远离的南方城市。本无原乡。
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解求之不得的苦。所以他不畏惧死亡。
想穿这一点的时候,他恍然看到夜色如硕大的钟罩般压了下来,把他囚困在这一片陌生的高原上,四周一片漆黑,他只能看到一颗很小的、银白色的星星,高悬在寂寥的夜空上。
顾停云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过日子了。房子不大,他一个人住也刚好,但他偏偏就是觉得它的主人应该是两位,否则就显得很空旷。
上班前、下班后,他应该都能在这间屋子里见到一个人才对。否则吃饭、洗澡、看电视、睡觉,好像都不对。日子过得不像日子,像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今天是喻宵离开的第三天。他已经把喻宵临走前给他的u盘里的东西看了数不清多少遍。
那是一个三分钟的短视频,主角是他。他骑车穿过梧桐大道、他在夕阳下回头茫然地看向镜头、他拿着话筒尴尬地笑、他抱着书慢慢地走远。镜头下的自己看一遍或许有趣味,但看多之后便腻了。然而每当他猜想喻宵制作这个视频的心境时,每一帧都好像只剩下了喻宵专注地盯着屏幕的样子、微微皱眉的样子、秘密被人知晓时坐立不安的样子,没有他自己,没有夕阳,没有梧桐叶。
而背景音乐的每一句歌词,似乎都在预言着一个美丽而终究不得圆满的故事。
“落叶秋,风隐忧,吹散蝉儿吱吱不休。望天空,云依旧,我深知你从未停留。”
“黄桷树,樟子松,忽而旋落招引秋虫。旧藤席,起鼾声,一场秋雨搁置了梦。”
“时间碾过夏末,风起云涌,一晃时光已入秋。你已不再是我梦寐以求,该是我另一种拥有。”[1]
他看完这个视频的时候,忽然明白,喻宵是真的不打算再回来了。
喻宵把所有能够当做两人相识一场的纪念的东西都留给了他,自己什么也没留下,如他所愿,孑然一身来,孑然一身走。
沉香手串负载的是他们从年少初遇到经年后重逢期间的十二年时光,以顾停云为主角的短视频是他们成为室友后共度过一年的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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