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重楼走在阳光下。
六月的正午,阳光炽热,几乎将古道上的一切燃烧。
热风扬起的尘沙,摩挲着李重楼那张铁般刚毅的脸,泛着熠熠红光。
他带着一顶毡笠,裹着一袭洗得发白的斗篷,重汗湿透,顺着手臂流下来,透过指缝,沾湿剑柄。
他握着的,是一柄黑色的宽锋重剑,像是药师用来切割药材的铡刀,刀锋被硬石磨砺出粗粝的霜刃,足以斩断手臂粗细的熟铜棍而不损丝毫。他从八岁开始修习家传的剑法,自负是高手如云的中原镖局中的一流好手,所以,才向总镖头求得这次押重镖进帝都天中的重任。
凭着中原镖局以及他“重剑无拙”的名头,这一路风平浪静,本以为可以顺利到达天中平安交货然后在寻芳楼抱着美人痛饮御井坊出品的莲花白美酒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了危险,遇到了高手。
前所未有的高手。
他要投店的时候,发现店里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披着一层不易觉察的神秘,店伙计送来的饮食里,掺和着淡若云烟的mí_yào,睡觉的床上,也被人动了无法察觉的手脚。甚至连呼吸的空气里,都带着一种让人产生欲狂、欲爆、欲把控不住的妖冶。他疯,他癫,他渴,他困。
他想放弃一切,去凉亭里喝一碗刚刚打上来的井水,就着咸菜疙瘩,啃一口干裂的窝窝头。
可是,不行。
那种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浓。
逼得越来越近,近得犹如被汗湿透,紧紧裹在身上得那件玄色披风。
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紧握重剑,招呼着手下的众镖师看护好十二辆镖车,而他自己则注意着周围一切可以的行人,注意每一个从他头顶越过的飞鸟,甚至注意着每一丝刮起的不寻常的风,每一粒打在眼睛的砂,以及方圆十里之内响起的鸡、鸦、犬和马群的嘶鸣。
这是一条僻静的古道,盗匪和以“神之使者”自称的天一道邪教徒出没的地方,他们打着劫富济贫、匡扶正义、拯救苍生的幌子,要求过往的客商对首领或者神表示小小的敬意。
而这“小小的敬意”足以让客商赔得当掉裤子。
李重楼既不想当裤子,又不想丢掉饭碗,更不想让他“重剑无锋”的招牌砸在这古道上,所以,他必须赌上他所有的自尊和骄傲,将这一趟镖安安全全地送到帝都天中的那位东家手中。
这趟镖是帝都御井坊的大老板委托他们中原镖局押送的刚刚从西方运回来的一批红货和白货,价值在十万金铢以上。
日头正南,天空热得几乎着了起来,炙烤着世间的一切精灵。
李重楼将竹笠向上掀了掀,提起披风的一角,擦了擦额头的汗,汗珠,随即顺着毛孔冒了出来。
整个身体就要被烤干。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那个红彤彤的大火球,终于觉得要找个地方暂避一下暑气了,可手中的重剑突然动了一下,咝咝咝咝犹如毒蛇穿越草丛的时候,吐着舌头探路循敌的声音。
李重楼脸色一变。
铁一样的右手紧握重剑,左手抬起,冲着紧跟在后面的镖师打了个手势,道:“有古怪,你们护好镖车。”
训练有素的镖师立刻将镖车围成一个圆圈,又将马和骡子围在镖车的外面,头冲外,屁股冲里,然后,以面巾护住眼口抵挡风沙,拔出腰间的骑弩,推箭上弦,观察周围的动静,随时做出反击的准备。
——他们这种严阵以待的架势,别说是人,就是突然从草丛里蹿出一只蚂蚱来,也会马上被射成刺猬的。
然后,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却什么动静也没有。
风依旧在吹。
依旧有沙被狂风扬起。
李重楼皱了皱眉头,将遮挡风沙的面巾摘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又轻轻地抚了抚紧贴着左肋的重剑,喃喃自语:“难道是我太敏感了,还是我的剑太敏感了。”随即苦笑了一下,拍了拍剑鞘,讪讪地道,“喂,老伙计,你这玩笑开得够大了。兄弟们,没事了,准备出发!”
可话音刚落,他的脑袋里突然“咯噔”了一下,不对,不是他太敏感了,也不是他的重剑太敏感了,而是危险确实正在慢慢逼近。因为正在他放松警惕想重新上路的时候却看见,不远处的沙丘后面,正有一股淡淡的轻烟飘起来。
这些淡淡的烟在炽热的阳光的炙烤之下,以极快的速度飘动着,并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香气。
这种香气既像是兰花香,又像是蚊香,还像是酒香。
他还没有明白这究竟是兰花香,是蚊香,还是酒香的时候,脑袋便感到一阵莫名的晕眩。
接着,便看见那些原本严阵以待的镖师和骡马,也跟着一阵晕眩。
摇摇晃晃,一副快要栽倒的样子。
哎呀,不好,是迷烟!
他使劲拍打自己的脸,甚至拔出匕首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刺下去,想以疼痛来缓解迷烟的效用。
血,总算起了一些作用。
流出的血立刻被阳光烤干,疼痛感随即而来。
他以剑拄地,总算没有让自己倒下去。
他正想奔到沙丘后面寻找肇事者,却发现肇事者已经冲着他而来。
那是两个黑衣人。
他们的轻功并不是很高,但要对付那些已经晕晕乎乎的镖师却绰绰有余,七八个起落,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人。
除了李重楼自己。
李重楼拔剑,刚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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