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山似笑非笑地答道:“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那狗食尽管滋味不怎么样,可毕竟救了他一条贱命嘛!当初我和你打得激烈,谁输谁赢还未有定论,若非他突然c-h-a手,下令合并了两支队伍,让你当上了总司令,我何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个面貌?你说,这事儿换你,你想得明白不?”
“老当家去世那年,你偷了山寨一笔款子跑去留学,留下一帮饿急了眼的悍匪给他料理,你怎么不提?”
赵青山答得坦然:“老当家的钱,自然便是我的钱,我拿我自己的钱去留学,怎么能算偷呢?再说,我为了我的前途挣命,这有错吗?”
秦嘉礼听到这里,没了言语,只想抄起一根大木奉槌捶烂此人脑瓜,看看里面的脑浆究竟是黑是白。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起初,喧哗只是几个人的窃窃私语,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便没怎么在意,继续跟赵青山狗扯羊皮各讲各的;到后来,那喧哗越来越响,渐渐汇成了惊涛骇浪似的一声喊:
“不好啦——日军派出敌机轰炸重庆来啦——”
“诸位老板啊,快莫吃啦!侦察机已经来了两趟!炮弹怕是马上就要下来了!”
包厢外登时炸开了锅,刹那间脚步声、碗筷声、尖叫声、咒骂声乱纷纷地裹作一团,炒成了一盘震耳欲聋的大杂烩。
约莫一分钟过后,一个粗嗓子非常有穿透力地叫道:“经理,我们套房才只住了半天,劳烦退一下押金嘛!”
“经理,我们也是呀——”
随即传来经理很不耐烦的声音:“唉!都什么时候了!你们等着——”
话音未落,远方滚来了闷雷式的轰响,是敌机在市区的另一端投了炮弹。这一声响,直接崩断了众人的声带,一时间酒店静寂得可怕,只剩下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以及小孩子呼嗤呼嗤的抽噎声。
重庆不是第一个遭遇轰炸的城市,秦嘉礼也不是第一次面临轰炸的情形,所以他并不惊讶,也不慌张。
劈手夺下赵青山手里的枪,他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落地窗边。
他知道,这枪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但只要赵青山还想玩单打独斗、一决胜负的游戏,这枪便是最有力的筹码。
洁净的一层窗玻璃外,世界完全乱了套。
数量汽车卡在十字路口动弹不得,电车也熄了火,铁皮蛇一样盘在路中央。人山人海填街塞巷,脑袋攒着脑袋,肩膀摩着肩膀,黑芝麻成了j-i,ng似的往前颠动。
秦嘉礼看了,依旧不怎么惊慌,他只在赵雪林的面前暴露蛮横莽撞的本x_i,ng。
回头看向赵青山,他扬了扬手中的枪,问道:“还赌么?”
赵青山面沉如水地托着脱了臼的脖子,没有答话。一番打斗下来,他输得彻底,自然没有了赌的必要。可要他放秦嘉礼一条生路,他不甘心!
但若是和秦嘉礼继续这么闹下去,恐怕到最后,谁也走不了。放秦嘉礼一条生路,他不甘心;跟秦嘉礼同归于尽,他也不甘心。
正是僵持不下之时,赵青山望着人潮汹涌的大街,嘴角一勾,忽然生出了一个绝佳的想法。
“你赢了,”他说,“我不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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