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并不大,可话里的意思如同一重重大帽盖下来,压得程嘉垣持剑的手重若泰山,难以挪动半分。
“死在边疆是为荣,死在朝堂是为耻。平生无功可成,尽会逞凶斗狠,程公子的作为,便是所谓的勇于私战,怯于公斗。”
几乎是叶知昀话刚落音,周围响起一圈叫好声,还有人噼里啪啦地为他鼓掌,沈清栾就激动地抱住他的肩膀。
这些书院的学生们一向看不惯嚣张的潘家一众,这下有人不费吹灰之力、兵不血刃地狠狠抽了他们一巴掌,自然一阵欢呼沸腾。
程嘉垣脸都绿了。
这时旁边传来一道声音:“叶公子,祭酒请你去一趟。”
司灵带着笑意,站在人群边上,冲叶知昀招了招手。
叶知昀不再管程嘉垣和几个潘家子弟,带着沈清栾向外走。
程嘉垣心有不甘地上前几步,司灵适时道:“程公子,祭酒可是在等着呢,他老人家时间不多,您有什么话下次再说吧。”
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人群,程嘉垣停下脚步,目露y-in鸷。
正院里种了三三两两的梅花,地上铺了细软的白砂,以供丹顶鹤闲庭信步,冬日里的阳光稀薄,晒在人身上难免生出几分珍贵的感觉。
沈清栾和司灵等在外面,一个世家公子,一个茶馆跑腿,到了书院,眼里完全没有身份的沟壑,正喋喋不休吵个不停,悉悉邃邃的声音传到廊下。
叶知昀席地而坐,腿下铺着毛毡,面前摆着案几,上面设有一盘棋。
他的对面坐着祭酒江长晏,叫他来了也没多说什么,仿佛只是为了下棋。
叶知昀相当沉得住气,静静对棋盘思索着,直到对方开口:“方才的事情我听说了。”
他也没说叶知昀做的如何,少年的心思转了一圈,还是把专注归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是学生冒失了。”
江长晏笑了笑,他穿着一身宽宽松松的旧袍,背脊微驼,手里抱着草编篓,不像是掌管书院的领头人,倒似一个寻常老翁,“现在的晚辈可不能小看啊,一不留神就快要输给你小子了,看你这棋艺甚是j-i,ng湛,平日里跟谁对弈?”
叶知昀道:“学生与祭酒的棋艺相比差之甚远,平日里也只是自娱自乐罢了。”
“那正好,我这个老头子正愁无人对弈,往后你就常来陪我下棋解闷吧。”江长晏乐呵呵地道。
叶知昀愣了愣,“让我常来……?”
江长晏往旁边一张望,“那还能有谁?怎么,还是你不愿意?”
能跟在祭酒身边,别说下棋了,就是伺候他老人家,整个书院的学生们恐怕都趋之若鹜。
叶知昀实在想不到对方为什么会让他跟着,不解归不解,他还是应道:“是。”
“等以后学成出了书院,有没有想过考取功名?想在哪里为官?”江长晏落下一子,棋盘的局势立刻扭转过来。
叶知昀一边谨慎对方的问题,一边应付棋盘,四两拨千斤地道:“学生以为顺其自然便好。”
“说的也是,前路瞬息万变,不能c,ao之过急啊。”江长晏一叹,又问:“你觉得如今朝堂局势如何?平时听官吏们大谈特谈,乏味至极,倒是想听听小辈们是何想法。”
叶知昀低着头,在对方棋子的围堵下,他想要扭转败局已再无可能,到了这会儿再论输赢也没有必要了——对方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他轻轻一笑,“还活在大晋盛世的梦里呢。”
立在一旁候着的主薄变了脸色,不敢相信少年竟在此口出狂言,他看向祭酒,老翁的面色却很平静,甚至微微带了笑意,“你终是肯吐露真实想法了。”
“学生不敢白白耽误祭酒的时间。”叶知昀和他对视。
“好,好。”江长晏道,“你既然明白,老朽且问你,你说程嘉垣勇于私战,怯于公斗,那你自己呢?”
廊下顿时死寂一片,这个问题尖锐得就像一把刀,叶知昀的眼底渐渐爬上血丝,他捏着棋子的手指用力到泛起青白,忽然一松力道,站起身。
“学生还什么都没做呢。”他吐出这一句话,一边拱手一边向后退去,“告辞。”
少年的身影匆匆离开,身后江长晏仍坐在原地,主薄不满地道:“小小年纪自视甚高,朝堂事务焉敢妄论?”
江长晏却摇了摇头,神色复杂,“此子往后,不可估量啊……”
第6章
叶知昀走出来的时候,沈清栾见他似乎面色微沉,连忙问:“祭酒说什么?可是训斥你了?”
旁边司灵睁大了眼睛,“不会吧?祭酒遣我来叫你的时候,明明态度很是温和啊……”
“别担心。”叶知昀解释道,“祭酒让我经常去陪他下棋。”
沈清栾和司灵一齐朝他投去了羡慕的目光,“你能不能问问祭酒还缺人不?”
司灵问:“你想干什么?你下棋那路数我都能看得透。”
沈清栾说:“是是是,我下棋路数浅,也不知是谁败在我的手底下。”
司灵拧起秀气的眉毛,哼哼两声:“下棋这么耗时间的玩意儿我才坐不住呢,依我看,你若是能去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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