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船孤独地航行在海上,它既不寻求幸福,也不逃避幸福,它只是向前航行,底下是沉静碧蓝的大海,而头顶是金色的太阳。将要直面的,与已成过往的,较之深埋于它内心的,皆为微沫。”
她想陆愿写最后一句时,一定想起了小美人鱼,那是她最喜欢的童话故事。
当年她们同在国外读书一起合租时,陆愿给她讲,自己曾经给小美人鱼编了无数个美好的结局。
“但是无论怎么改写,我想的都是书里的那个结局。”陆愿说。
她站在陆愿冰凉的尸首旁边时,在心底愤怒地向上天控诉,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要在她即将走向幸福时让她长眠于此。
真实的海洋让人溺毙而亡,陆地情人用深情似海互诉衷肠。
长安有些怨怼地想,以后她再也不是某人的困扰了。
和高荟荟分手后,陆愿一句也不提她,从来没说过牵挂二字,当年就是这样,只不过让长安第一次知道了她也有眼泪。
那就是个平常的下午,两个人在唐人街吃完晚餐回宿舍,陆愿本来还笑着和她谈考试的事情,上楼梯的时候,脚步突然慢了下来,脸色变得难看,长安正想扶她,陆愿一把抓住楼梯的栏杆,捂着胃蹲了下来。长安以为她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吓得要去看医生。陆愿却摆摆手,弓着身慢慢上楼梯。
那天她们吃的是陆愿爱吃的糖醋排骨,从来没吃出过问题。长安问是不是前几天回国吃坏了什么,陆愿只摇头。
后来陆愿把自己关进了浴室,浴室本来就小,房间隔音也不怎么好,尽管陆愿开了水龙头,长安还是听到了她的哭声。她才知道她拼命提前写完作业留出的那个周末,飞回国内就和女友分了手。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伤心的样子,特别是朋友。长安想。
我们曾经隔着一整个太平洋,所以我不是故意葬身在这里。
你之于我,已经是海水的微沫,细小的波澜。
一枚先知的叶子啊,我并不是为你苍老成暮年。
体育课总是大晴天,夏天的太阳永不疲倦,高大的法国梧桐在草地上投下绿荫。远处传来马路上汽车的鸣笛,也带着专属于夏日的急躁。
高荟荟一动不动地躺了半天,突然转了个身,蜻蜓点水地亲了亲陆愿的脸。
陆愿说:“别动,热死了。”
“那我偏要动。”荟荟又往她身上蹭了蹭。
“等会中午吃什么?”
“我想吃过桥米线。”
“老吃那个不健康。”
“那你说吃什么?”
“恩,那我们就吃过桥米线吧。”
荟荟笑了,把头埋在陆愿肩上。
“笑就笑,你抖什么,和帕金森似的。”陆愿嘲笑。
“我愿意。你也笑,来,给爷笑两声。”
陆愿不捧场地瞪了荟荟一眼。
“一到夏天你就病恹恹的。”
“我在冬天更病恹恹的。”
“你这样以后怎么养活我啊。”荟荟痛心疾首。
陆愿支起胳膊,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看四下无人注意,角落隐蔽,然后又慢慢凑近她的嘴唇。
“别闹。”荟荟笑得又和帕金森患者一样。
“我不闹。”陆愿停下来,伸出手抚摸她的脸,抚摸她的脖颈。
“别乱动。”荟荟拍了一下她的腰,脸红了。
陆愿似笑非笑的问:“你确定?”
高荟荟一闭眼:“女王大人我错了,请务必正面上我。”
陆愿却不动了,靠在她身上笑了起来,笑得高荟荟的五脏六腑都起了共鸣。
“我会满足你的。”陆愿故意不正经地低声道,“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高荟荟哈哈大笑,拿手指去戳她:“你平时就钻研这些 y- in 词艳曲。”
陆愿握住她的手指,斜眼看她:“说的就好像你不懂似的。”
是的,我都懂,只要是你说的。荟荟反握住陆愿的手,低笑道:“为君一生欢。”
不远处的单晓晴对林敏之叹道:“真是没眼看,没眼看,大庭广众,朗朗乾坤……”
朗朗乾坤,夏日漫长得好像永远都不会结束。
晓晴对着手机,揉着太阳x,ue,有些头疼:“该怎么给荟荟打电话?要不要告诉她那些事情?”
“没必要瞒着了吧。”
“可是阿愿不会想让她知道的。”
比如陆愿早就离婚了,晶晶是试管婴儿,结婚是为了拿到绿卡,爱德华是同x_i,ng恋,他们一早就签了协议。比如她知道你有严厉的父母,她知道陈崇显会好好对你,她就是不想让你觉得自己亏欠了她。
林敏之沉吟一下,道:“要不先打电话,看看她的反应,毕竟朋友一场,还是要参加葬礼的。”
晓晴点点头,拨出高荟荟的号码。
高荟荟很久没来这里了,楼下的广玉兰仍旧郁郁葱葱,房子她没有卖掉,但也没再住过。
她拉开窗帘,打开窗,眯眼看着阳光中飞舞的灰尘,夏天都快来了。
她甚至都有点忘记书柜的方位了。
她将书一本一本装进行李箱里,打算带回家。当然这里其他的东西也该清理了。
她正翻着一本旧杂志,放在外套的手机忽然响了,外套扔在床上。
“是谁打来的呢?”她一起身,不小心碰掉了手边一摞书。
那本《霍乱时期的爱情》里抖落出了一片叶子,荟荟一愣,还是弯腰先把它捡了起来,原来是陆愿常做的广玉兰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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