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过了几天,那一夜的事就渐渐有些要忘记了。
那一日,他正在学堂里授课,王婶急匆匆地跑来。想是跑得急,一身的r_ou_一抖一抖绕着圈儿。
「苏凡哪,你家来亲戚了!还不快回去……」
不知怎地,觉着这王婶眉开眼笑的,平时见着那皮毛油亮的大公j-i也没见着她这么高兴。
苏家是一脉单传,哪里来什么亲戚?心里疑惑,身子却让王婶拉着领子跟拎小j-i似地往家里抓。
一路往家里赶,一路有人来跟他搭话。
「苏凡哪,你家来亲戚了呀……」
「苏凡哪,那是你家什么亲戚呀?」
「苏凡哪,你家那亲戚娶媳妇了不?」
「苏凡哪,我们家珍珍正找婆家呢……」
一个比一个说得让苏凡胡涂。
好容易到了家门口,门口满满围了一圈人,还有人都爬上他家那竹篱笆的墙头了。
人们见了苏凡,嚷嚷得更高兴了:「呀,苏凡回来了呀。」、「苏凡回来了……」
还没有这么多人当着自己的面谈论自己,苏凡有些不自在,一闪身进了自家的屋。
屋子里已经站了一个人,听到了声响,转过身。
白衣,银发,淡金瞳。
「隆隆……」苏凡的耳边满是雷声。
第二章
窗格上贴的是雪白的窗纸、墙上刷的是水磨粉;楠木的桌椅、粗瓷的茶碗;桌上放着还没读完的《诗经》─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可惜,窗户纸是漏风的,水磨粉不知是什么时候糊的,斑斑驳驳地,跟画花了脸的女人似的。
桌子的一条腿短了,底下用小石头垫着,几把椅子倒还齐整。什么椅子?说穿了不过是几个木方凳,连个椅靠扶手都没有,看那摇摇晃晃的样,怕是也用不了几天就要散架。
至于这茶碗就更别说了,碗口掉了一大块,也不怕划破了嘴。就那书看得出是仔细用着的,页边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那书页却不见怎么磨损,光洁干净得跟这屋子一样。
又怎么能不干净,因为除了这几样就什么也没了。
呵,穷光蛋。
篱落打量苏凡的眼神里更添了点不屑。
眼前的教书先生穿一身粗布的长衫,月牙白的颜色更衬得人干净,也隐隐显出身子的瘦弱。眉眼、鼻梁、唇角说不上难看,要说好看又差得远了些,平平无奇的五官平平无奇地合在一起,便就只能是个平平无奇的样子。
还算干净,无论是屋子还是人。
一想到要在这里住上几十年,篱落就觉得满心的怒气一点一点往头顶冒。
恨不得一口咬上这个多管闲事的书呆子的脖子,饮其血,拔其毛,开膛剖肚,串上小树枝,架起松木点上火,慢悠悠地把树枝拿在手里来回这么转几下……过不了多久,r_ou_气四溢,松香扑鼻,色泽油亮,外焦里嫩。趁着烫咬一口,入口即化,只留一股幽幽清香在唇舌间徘徊许久……
啧,这才是能入他篱落的口的东西。
可怜苏凡,此刻还云里雾里,面对屋里屋外这么些乡亲不知该从何说起。
「苏凡哪,愣什么愣?这是你哪家亲戚?」看着这两人斗j-i般干瞪着眼不说话,王婶耐不住跳了出来,一双瞇缝小眼只在篱落身上打转,「不是我说呀,苏凡,你这亲戚怎么俊得跟不是你亲戚似的。瞧瞧这模样……啧啧……要我说呀,怕是能比上那颜家的少爷了。」
「这……」苏凡只能拿眼去看篱落。前几日后山林子里遇着的狐,这算是哪门子亲戚?「这……这是我远房的表……」
「表兄。篱落,他表兄。」篱落突然c-h-a话。
「对,我……我表兄。」是表兄还是表弟苏凡根本没心思在意,平生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谎,只觉得一颗心慌慌地,脸上烫得能烧起来,只把头低得快碰到地了。
反观篱落,从从容容地对着众人,一双眼却饶有兴致地看着苏凡。
「哦哦,是远方的表哥呀。那这是来探亲还是?」王婶问得越发起劲了。
「长住。」
「哟,长住啊……那就是不走了?」
「是。」
「好,好!真好……真是好啊……呵呵……」
那些笑得最欢的都是家里有没出阁的女儿的。这般的女婿真是打着灯笼都没地找哟!那些个家里没女儿的也笑得欢,这么个人物往这边一站,以后大树荫底下的东家长西家短还怕少么?
乡下人没什么逗乐子,不就靠摆个龙门阵消遣消遣么?你说不是?
只有边上的苏凡满心疑惑,怎么也笑不出来。也罢也罢,生死由命。这么想着倒也不觉得慌了,见众人都关心着篱落,谁也没在意自己,反正是被忽视得习惯了,随手拿过桌上的《诗经》接着看起来。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只盼这狐狸不是那硕鼠,不然自己怕是供养不起这大仙。
这边还在问:「娶亲了没?」
「定亲了没?」
「有中意的没?」
「要什么样的?」
「亲事你一个人作得了主?」「什么时候来你张婶家,我们家云丫头的糖醋鱼好吃着呢。」
「也来你李叔家看看,让我们家迎香给你绣个鞋面。」
「我们家秀秀识字,能写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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