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就是最恐怖的噩梦。他根本睡不着,甚至想一下,就觉得全身都疼。
他曾背着暮生问过沈倦,万一真有什么不乐观的情况,要怎样?
那位一向以坚强示人、独立抗下亡夫全部责任的夫人沉默了几秒,淡淡说:“那也没什么,反正最差的情况,我也经历过。”
顾疏与这位夫人关系从来未曾缓和过,但那个时候,他竟心中颇有触动。想起传闻中这位夫人与暮生父亲伉俪情深,却多年孀居,就觉得或许真像她所说一样。
也没什么。
那也没什么的。
“怎么了?最近经常看见你发呆啊。”殷朝暮双手捧着个苹果,歪着头看他,顾疏听到他说话,回过头来,怔怔的看过去。殷朝暮见他眼神仍是黑白分明、动人之极,面容却清瘦许多,而且眼下有着淡淡的灰影。过了一阵,顾疏开口说:“想不想出去晒晒太阳?我陪你下去在园子里走走。”
殷朝暮似乎知道了他所思所想,放下苹果,想了想说:“好。快手术了,正好趁现在多看看,要是……”顾疏打断他:“外面风凉,穿上件外套吧。”殷朝暮心知他不愿自己说些不吉利的话,就住了口。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一路上默默无言,园子里有个花坛,满地浅粉深粉的花瓣铺在地上,带着隐隐香气,不像某些香水儿味道极重,只是一脉天然,嗅之解乏。殷朝暮看了顾疏一眼,见他正注视远处树木,浅色衬衣上沾了路旁探出的枝桠上的绿叶,他却似丝毫没有留心,也不去躲避拂拭。这些天顾疏一日比一日爱发呆,殷朝暮有意开解,便说:“顾师兄,还记不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顾疏猜到他心思,配合地点头,故意做出戏谑的样子:“当然,你呆望着我的画室,模样儿花痴得很,师兄我铭记在心。”
殷朝暮忍笑低头:“你便当我看得一定是你的画室了?哈,看来师兄别的不说,有一样倒真是天下无双。”顾疏含笑望他:“哪一样?说来听听。”殷朝暮嬉笑道:“自恋无耻,天下之尤。”
两人站在那里都笑个不停,乐不可支,殷朝暮笑了一阵,看一眼顾疏,见他仍是眉目弯弯,笑声不绝,便说:“当初在c大见你,可想不到你竟还有笑得这么开朗的时候。世事如棋,世事如棋啊~”
虽明知他有意逗自己,见到向来以成熟人士标榜,目下无尘的殷大少晃着个脑袋做老气横生状,仍不免发笑:“咳咳,原来在下的形象就是这样不近人情么?那真是让人伤心。”
殷朝暮看他片刻,忽然道:“其实你我第一次碰面并不是在美术楼前面,而是新生报到当天。我看着你和韩之安一路走过去,那样子,啧啧,高贵冷艳的不得了!只可惜你没注意到我。”
顾疏“咦”了一声:“高贵冷艳,嗯,是个好词。我记得那时在下还曾高贵冷艳地与地痞流氓争长短,你再说这个绝妙好辞,我就不知道还会高贵冷艳地做出什么事来了。”
殷朝暮拿他没法,知道自己斗不过这无赖小人,只得叹气,又见他侧脸俊美之极,心中一震——明明是熟悉无比的形貌,但每看一遍,都会重新有种砰然心动的感觉。
“所以有些事情,前一秒永远也猜不到后一秒会是什么样子,对吗?”
“你要说什么我知道。”顾疏站定,微笑看着他,“可有时候知道是一回事,会怎么想又是另一回事。我想你我之间,就不必说什么万一出了差错让我也要好好活下去的俗话了吧?”
“确实俗得很,我不会跟你这么说。因为我知道,即使不用说,你也能做得到。”
顾疏笑意更深:“如果我做不到呢?”
殷朝暮垂眉叹气:“不会,你一定能做到。”
顾疏没说话,只是继续微笑看他。愧疚夹杂着强烈的不舍涌上眼眶,殷朝暮忍不住倾身在对方唇上吻了吻。
“别怕,过完年开了春,我还是会在你身边。我们房子都看好了,对不对?”
“……对,我在家里等你回来过年。”
这是殷朝暮手术前最后一次和顾疏提及两人将要共同面临的赌博。之后两天,顾疏收整心情尽量满足他各种要求,到了过年前几天,殷朝暮终于被推进了手术室,顾疏和沈倦都没有出现。
他望了很久,才转头跟严管事说:“那就这样吧,我先进去了。顾疏,嗯,顾疏看来是有事耽搁赶不上了。严叔,等我出来的时候,能看见他么?”
严管事听得辛酸,知道殷朝暮这句话,一个是担心手术出意外,一个是心中期盼能再见到爱人。他低头忍着哭意,语气温和:“少爷去吧,等你醒来,什么都会好的。”
“啊,我也这么觉得。”殷朝暮还是笑,“呼,第一次这么想过个年。应该会没事吧。”
还等着和你一起过年放烟花、贴春联、吃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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