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哥说,你和我一起走。
说着便要去抓阿大,阿大一推,从哥摔了一跤。抬头再看,阿大的白衣服便成了红色。
阿大说,我走不了了。
他手扬起,从墙上取下了弯刀。再转过来,衣服的红色又加深一层。
从哥看着衣服底下滴落的水渍,用手沾沾,大惊失色。
他说阿大,这是血,这是谁的血?
阿大却没理他,他操着弯刀往窄墙去。从哥一骨碌地爬起,也追着窄墙去。可那窄墙变得更狭隘了,从哥就算是侧身也挤不过。
他拍打着坚硬厚实的墙面,不停地喊着阿大的名字。
也不知道喊了多久,突然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那声音说——“阿从,你居然在这里。”
从哥回头,身后正站着老兵营里撞见他的战友。
从哥惊醒,大汗淋漓。
他从长凳上跑下,再次冲到窗户边上。他看见了深蓝色的水面,和天边一缕夕阳的尾巴。
他听见了短促的口哨,那口哨和虫兽的声音混在一起,一层一层,如涟漪荡漾。
随着一记嘹亮的长哨,狂风骤起,波涛翻涌,苦山猴子如山洪倾泻而下。
第88章 第 88 章
这是阿大经历过的最残酷的一场厮杀。
五年了,五年来他带着西头寨与士兵发生过无数次冲突,可他们多伏击,多麻雀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或趁着夜色摸进去,能杀多少杀多少,迅速扫荡,当即撤离。
可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他们是面对面地杀到底。
正如从哥推测的那样,他们埋伏到天色全部暗下来后才发起的进攻。
火把点燃了营帐,士兵出来的刹那所有人都举枪射击。子弹落在他的脚边,每一下枪支的后坐力都像一记锤子砸在他的心脏。
很多士兵没有反应过来,枪都没上膛,胸口或后背就开了花。
这个营寨都是和从哥差不多的文官,即便手边有枪,动作也没有真正的一线士兵那么老练麻利。
但他们的人毕竟太多了。杀得了第一批,第二批就已举枪扫射。子弹扬起了尘土,扎进草根,扎进树干。它撼动着枝叶,让树头上的叶子纷纷落下。
阿大打完了bu///枪,便拔出shou///枪继续射击。他一边打一边绕着圈转,他不需要发号施令,所有西头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他打中了一个士兵的肩膀,打中了另一个士兵的胸膛。他还打中了一个端着锅炉的人的小腿,那人一下子跪下,他便能一枪爆头。
士兵的惨叫和苦山人的惨叫混在一起,燃烧的帐篷又把天空照亮。
阿大在火光中看到蝾螈的模样,它龇牙咧嘴,让火焰一路烧过,叫手臂上的图腾也跟着一起熊燃。
他的身边不停地有村民中弹,又在趴下的一刻拔出手///雷往对方的营地甩去。爆破声盖过了虫鸣和鸟叫,鼻子里也再闻不到丛林的土香。
只有硝///烟味,血腥味,火///药味,以及铁锈味。
阿大终于打完了子///dan,他拔出两枚shou///雷,就着士兵最多的方向抛去。那是他身上最后的火///药,而雷声炸响,他便抽出弯刀,顺着山坡冲下。
那是苦山值得纪念的一天,因为有两百人在当夜死去。
这两百名苦山人是他们的英雄,他们的英魂将在村寨的河里,顺着血河流淌,到达蝾螈的身边安息。
可那一天也有更多的士兵死去,他们被枪杀,被火烧,被弯刀扎进胸膛再拔///出来,然后肠子流了一地。
他们也是英雄,是为了收复这片土地而牺牲的勇者,他们将被外面的史书铭记,可他们的英魂呢,到底是会跋山涉水地回到家乡,还是永远沉睡在苦山的湿土里——没有人知道。
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这场厮杀持续了多久,阿大自己也不清楚。他杀红了眼睛,脸上身上全是鲜血,就像用血淋了个透彻。
他一次也没见着乌鸦的面,满目都是仓皇逃走的人和暴起反抗的活物。
子弹和弯刀交错着,他砍死一个人的同时,下一秒就有同胞在身边倒下。他们在杀敌,但也在自杀。
帐篷倾轧,锅炉翻倒,那火苗把土地都烧黑了,脚底全是黑魆魆的一片,再淋上一层暗红色的血浆。
阿大踩在土地上,觉得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被拖进地狱。
可他现在就在地狱里,他还能被拖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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