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确非亲生……”说出这句话,好像用了永宁全部的力气, 她尽量停挺直背, 却掩不住神情中的疲惫, “你的生母姓柳,是……是侯爷的结发妻子。”
苏怀瑾似乎再也坚持不住的样子,膝盖一软就要往后倒,周清一个箭步蹿上来,牢牢地扶住他的后腰。
这时候,永宁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管这两个孩子之间堪称暧昧的小动作了。
屋子里再次陷入令人难堪的沉默,苏怀瑾脸色苍白,在小皇帝的搀扶下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能看见他双手握得死死的,指节都泛着青白的颜色。
对于任何一个十二岁大的孩子来说,猝然知道这种被隐瞒已久的身世,都够他受的了。
不过这一世,倒也比前世有些进步——毕竟他的心理年龄早已在时间的打磨当中不复往昔,更何况,现在的柳氏还活着。
人要面对的最悲伤的事情无疑是生离死别,子欲养而亲不待,前世他只来得及在柳氏的葬礼上磕一个头,今生……
也许还有机会尽孝。
“凤洲……”永宁伸手去拉他,“你、你莫怪我。”
苏怀瑾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怎么会……母亲,是您将我养大的,不管怎么说,您永远都是我的母亲。”
他口中说着这样的话,声音却不可避免的有些颤抖,在那里努力平心静气了片刻,才强打精神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总之,那个……呃,我弟……”
少年懊恼地摆了一下脑袋,一时之间还无法给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和自己拥有相同血缘关系的人下准确的定义,毕竟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真是一点都不友好,不说兄弟,是仇人还差不多。
“苏若瑜他,他的表现实在很奇怪。”最后他还是打定主意先直呼其名,刚才他已经对永宁说过那个弟弟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恨意,现在……倒可以往其他地方引引,“他对孩儿,不要说是久未见面的兄长,就说是宿怨已深的仇敌都不为过——而且若像您所说的,他在父亲膝下长大,也实在不该有那样性格。”
“哦?”
“父亲毕竟算是当世大儒,”苏怀瑾摆出一副孺慕的神色——前世真正与那许多“大儒”相处过的他,自然会对父亲的档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但现在他毕竟才“十二岁”,对很少谋面又威严的父亲有些不切实际的想象和崇拜,倒也理所应当,“柳……他母亲据您所说,也算得温婉贤淑,可那个人,他实在是……实在是……”
永宁心里一跳,她看着养子堪称羞愤的神色,忽然生出一种可怕的预感来。
可是……不可能啊,这两个孩子不是相貌完全相同的吗,那个苏若瑜,应该不至于qín_shòu到那种程度才对?
也是自己的反应太过激了吧,毕竟这种事情也不是人人都会喜好,况且两个人还是亲兄弟,之前都没有见过面,无论如何也不该的……
可是不知怎的,尽管心里拼命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心底的直觉却一直在尖锐地叫嚣,提醒她要注意那个狼子野心的小崽子,一不小心的话,他可能就会对自己在意的孩子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总之,你跟他少接触,”想了半天,永宁还是决定跟自己小小年纪就有时候过于“迂腐”的养子提个醒儿,“你们虽说是亲兄弟,生长环境完全不一样,之前更是从未见过面——我对柳氏不是很了解,但想来她对我也不可能有什么好印象,我们不知道那个苏若瑜从小到大都被灌输了关于你的什么样的观念,所以,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为上。”
苏怀瑾一愣,心中忽然有些别扭。
他刚才着意描述了苏若瑜跟自己不可调和的矛盾,本意是想让永宁多加防范,并借此说服她让自己走捷径而不参加科举,但着实没有想过,对方的思维竟会拐弯到这种地方来。
对于柳氏……前世他根本没有机会承欢膝下,那一直是他短暂的人生中引以为憾的事,相对于最后多少让他伤了心的苏则,素未谋面的柳氏反而被大大地美化了一番,成为了不可亵渎的存在。
此刻虽然知道永宁这样说是出于关心,可是……那毕竟也是他的母亲啊。
永宁说完之后,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意思似乎有些不妥,但那确实就是她的真实想法,想来想去,似乎也没有更委婉的能够提醒苏怀瑾注意的说法了。
周清察言观色,非常敏锐地注意到了母子俩之间不太对劲的气氛,连忙打了个哈哈,半搂半抱地把苏怀瑾放到旁边的另一张软榻上坐着:“我说……那个朕说,咱们现在在这里瞎想根本就没用,要是像凤洲说的,那个苏若瑜既想置他于死地,一开始似乎又想着要慢慢折磨他,那我们至少可以确定,他对凤洲的恨已经积累到了一个无法消解的程度——从任何方面来说,这都是不正常的。”
“……也对,”永宁舒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就算是对一个陌生人,都很难在没见过面的情况下建立那么大的恨意,更何况,他俩身体里还流着一样的血。”
苏怀瑾瞟了周清一眼,也赞同道:“所以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母亲,苏若瑜言谈之间,似乎对孩儿的学业状况甚是熟悉,甚至对此成见颇深,而且……这次他选择在院试之前行事,未尝没有借此让我错过考试的念头,孩儿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我们不了解的东西,因此想要借陛下方才所说,避开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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