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常听他兜兜转转,说了那么些话,最后还是要让自己放心释怀,不禁轻快了几分,笑道:“当年中原武林率众围剿鬼哭峰,前因后果皆复杂得很,我本意并非要与他们鱼死网破,却不料世事多磨。我有时也想,若当时束手就擒,是否就不会有任明月,不会有三年前的一场大难?”
顾小公子最怕听他言及过往,慌忙扯过他肩膀来揽在怀里,说:
“这些都过去了,是我不好,非要提它。”
那魔头却忽然抬眼看他,目光如水,“你师娘恨我是应该的,天下人恨我也是应该的,我本就是个恶人,只有你这傻子会宽恕原谅。”
顾fēng_liú看着他的双瞳,觉得那眸子好像汪洋大海,自己坠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回还之力。他支支吾吾,喉咙干涩喑哑,
“我宁愿做一个傻子,更宁愿做天下唯一的傻子。”
沈无常再如何冷漠无情,也终究是有一颗心的,此刻他那颗心竟久违地怦怦直跳起来。顾fēng_liú月光下眉眼深邃如刀砍斧削,只一眼,只一笑,只一语,就能抓住他三魂七魄,让他无计可施。那活阎罗忽然有些慌乱惧怕,连忙说:
“你快回去,莫让谢前辈伤心难过!”
顾小公子怔怔然看他苍白面颊上浮现一丝桃花微红,尔后极快地扩散至耳尖脖颈,不知怎得,也有些血流加快,脱口而出:
“我又怎舍得让你伤心难过!”
沈无常闻言心里打了个突,觉得一切都乱了,自己从被揽入怀中的一刻起就已然随波逐流,放弃了挣扎抵抗。他好不容易低头解开胸中那一团乱麻,正想抬头辩解几句,就看见顾fēng_liú那张脸渐渐贴近模糊,嘴角上温润潮湿。
顾fēng_liú在触到沈无常肌肤的那一刻猛然惊醒,退开三步远,生怕那魔头忽然大开杀戒。
但沈无常只是坐在那大石上,瞪着眼睛,茫然无措。
“我不是……”
顾小公子那些辩解的话刚一出口,就觉得越描越黑。
那魔头却在他犹豫的当口掉头就走,施展那独步天下的踏雪轻功,隐入杏花林中,再看不见身形。
作者有话要说: 掰指头一算,竟然写完三分之一了。另,不知道怎么回事,刀煮酒经常进网审,所以新的章节有时会看不了啥的,过一阵子刷就好了。
☆、问情
夜,极深,极静,仿佛凝固一般的夜色充斥在呼吸里。
窗外无风,无月,无声无息。
谢惊鸿独坐在灯火微茫中,眉眼低垂,形容戚戚。她早早收拾出了后院厢房,早早买了那小子爱吃的菜,早早磨了短刀要与他切磋几招,却不曾料到,会是今日局面。她此前细心听着岛上一举一动,就为了顾fēng_liú来时一个意外之喜。她听见顾fēng_liú与人有说有笑,正暗道这宝贝徒弟平日里朋友虽多,可从未有带上岛来的,更何况是在汪亭之忌日之时。谢惊鸿以为那不着四六的小子终于有了个可以交心交底的朋友,
甫一见面,心却凉了个十成十。
沈无常长得不算好看,也不算平庸,可那一手醉扫星河比什么相貌都来得狰狞可怖。
谢惊鸿曾对着汪亭之的灵位发过誓,要杀尽所见所闻每一个恶人,自然也不会单单饶过那千手魔头。她明知道顾小公子会为此动怒,却不得不拔刀出鞘。
她原以为自己叱咤纵横,是决不会有后悔的。可当听见顾fēng_liú瞪着眼睛,一字一顿,声声喑哑哽咽,却好像撕心裂肺一般。
谢惊鸿发觉自己是老了,再不像从前那样可以生死无论,善恶两抛。
念及此处,忽然鼻尖一酸,眼眶泛红。一个半百年纪的寡妇,说得再如何潇洒跋扈,终是孑然孤独。若顾fēng_liú弃她而去,那么有朝一日命丧魂归,竟连个收尸戴孝的人都没有。
“亭之,你看看你,给我留的什么好徒弟?!”
她盯着着那方寸木牌,说着嗔怒埋怨的话,眼中却一片泪光闪烁。
正当出神之际,
忽然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什么人?”
顾fēng_liú那一把低沉嗓音,此刻却委屈得像个孩子:
“师娘,我那几句话说得该死,你,你别再生气了……”
谢惊鸿听他唤一声“师娘”,只短短两个字,就把什么沈无常,什么千手魔头悉数丢到了脑后,慌忙擦干了眼泪,拉开门闩。
“你是要吓死我不成,大半天了没个人影!”
谢惊鸿瞪着一双杏眼,可没说半句话,就破出一个笑来。
顾fēng_liú得了宽恕般舒开眉头,道:“师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在洞庭湖长大,与建康那里疏远得不像一家人。这么些年,算来算去,也就只你一个亲人……”
“你那良心总算没被狗吃了!”谢惊鸿转身回房里挑亮了灯芯,笑得欢喜灿烂,
“师娘给你热东西吃,这饭也顾不上的,傻小子你究竟做什么去了?”
“我……”顾fēng_liú忽然敛了神情,欲言又止,“我在岛上走了走。”
“糊弄鬼呢!”
“杏花林里摆着阵法,我怕他迷了路……”顾fēng_liú看着那谢惊鸿依旧发红的眼圈,不知怎得,连“沈无常”三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谢惊鸿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一腔子怒火翻上来又忽然退了下去,只因她看见顾fēng_liú眼中满是哀求神色。一时间,连这素来心直口快的谢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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