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柳世青也放下筷子,问到:“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我要下乡了。”
“什么?”柳父柳母异口同声惊讶道。
“名单上有我的名字,下个礼拜三,我就要下乡了。”柳彦之全盘托出。
“下去哪儿?”柳父恢复冷静问道。
“河南农村——柳叶斋,我……我被遣回乡了。”
礼拜三早上8点 ,
上海西站火车站前人山人海,周围插着许多红底蓝字的旗帜,上面写着“紧跟统帅ao主席的话,做mao主席的接班人”之类的标语。
柳彦之跟着父母走上西站的楼梯,穿过候车室,又下了楼梯。
火车旁,站着许多即将要下乡知青,他们都统一穿着一身军绿色服装,带着无帽徽的军帽、左胸别着一枚红宝章,这是个圆形的ao主席的头像,下头是一艘乘风破浪的大轮船,背景是大大的红太阳,油漆光亮。他们前胸还有一朵鲜红的大花,垂下的绢条上印着“光荣”两个字。斜挎着的军挎包上绣着鲜红的“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
知青们在和亲人依依惜别,柳彦之也站在车厢外与父母道别。
“到了那里,记得替我向本家的长辈们问好,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要给叔叔伯伯们添麻烦,还要记得经常给我和你妈写信。”柳世青说。
“我会的,你们也要给我写。”柳彦之保证。
“彦之,你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爸爸的。”田婉如忍住眼泪说道。
“保重。”柳世青说道。
“爸、妈,你们也要好好保重。”柳彦之不舍地说。
田婉如把装着搪瓷脸盆的网兜递给柳彦之,又细心嘱咐了他一番。
柳世青转过身,抬头看了看上海西站的站牌,他突然想到18年前,他和田婉如就是从这里回到上海,那时柳彦之还在他母亲的肚子里呢。
没想到这次自己是要送儿子从这里离开上海。
这时,“呜呜呜……”的一声,火车汽笛响了。
柳彦之带着行李踏上车厢,只留下背影给他们。
上了火车后,柳彦之从窗口探出头向父母挥手,柳世青和田婉如也向他挥了挥手。
接着,站台里响起了打铃声。火车慢慢开始开动了,柳彦之的脸逐渐消失在远方。
柳世青他们依旧站在原地,朝柳彦之远去的方向挥手。
直到火车完全消失不见后。
田婉如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站台周围人们的哭声也此起披伏,柳世青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接着轻轻搂着她,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人看,哭吧哭吧不是罪
☆、2、柳叶斋
1969年2月1日,17岁的柳彦之坐上了上海开往河南郑州的硬座火车,车厢里坐满了下乡的知青。
行李架上、硬座座位下面,都塞满了知青们的行李,里面绝大部分都带着吃食:全家老小省吃俭用从嘴里挤出来给孩子下乡吃的几斤大米、白面、玉米粒,有一些条件好的知青们行囊中还带着腌肉和香油。
火车发出隆隆声几乎让激动的知青们兴奋的呼喊声给淹没了,柳彦之注视着这群兴奋不已的知青,他心想,你们有什么好兴奋的,难道你们不知道你们已经被放弃了吗?
对了,他们还没有意识到。
他想,也许这里面有的人胸中满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改造国家的壮志,他们不顾父母劝阻,硬要报名下乡,但更多的是被打上“黑五类”标签,被强制离家、迁往农村的青年,比如自己就是“地主分子”的后代。
但柳彦之想不到的是,多年以后,每当他看到青春、不悔之类的字眼,首先回忆起来的就是在柳叶斋当知青的这一段生活。
在这里,他避开了审查和批dou,还遇到了他生命最重要的人,比他在上海的境遇好多了,刚到的时候,会有农民兄弟偷偷地给他递上一张“我们欢迎你”的纸条;中秋节时,有人不声不响地在他屋子的窗台搁上一包月饼。
这些都将成为他生命中最有色彩的一部分。
经过一天一夜,火车到了郑州,知青们进行了整编,转车奔赴河南各地的乡村、农场等地。在郑州市革委会整编的时候,柳彦之领到了一些棉衣裤、军大衣、毡底儿棉鞋等,虽然他的行李中也有更好的冬衣,但他也还是领了,因为他也不知道柳叶斋到底有冷。
柳叶斋是河南省北部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庄,坐落在盆地里,四周都是山。田野上不规则地排列着许多土坯草顶的茅草屋,但是也有好砖好瓦建成的房子。这样的村庄在中国有无数个。
柳叶斋这条村子原本不是叫柳叶斋,而是叫柳叶寨。新中国成立后,柳彦之的父亲从英国回乡,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名下所有的土地都分了出去,第二件事就是因为“柳叶寨”这个名字与“山寨”同字,那时都说新中国新气象,柳世青在全村人的同意下,把“柳叶寨”的“寨”字,改成了“斋”,让村名多了几分书气。
不管是哪一个名字,村名都是名副其实的,这个村主要是两个姓氏,姓柳和姓叶。
这个村庄的土地在“土改”前几乎是集中在姓柳的手中,村里的好房屋也几乎是姓柳的人家的。而姓叶的大部分都是柳姓人家的长工或佃户。
柳彦之他们是被一辆解放牌的大卡车给运到柳叶斋的,那辆大卡车的围栏外还贴着标语,上面写着“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做社会主义新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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