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脑充血得险些要炸开之前,端清陡然松开手,看着赫连御剧烈咳嗽,冷然道:“赫连御,都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悯之处’,但这句话对慕清商有用,我却从来只管是非对错,不听任何狡辩,因此你说的这些……对我,都无所用处。”
赫连御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差点被他生生掐断,然而这痛苦比不过这两句话来得更震撼,他挣扎着抬起头,看着那始终不变的神情。
他花了心力低伏示弱,用陈情旧事精心编织出一张网子,就是想要用这些事进一步乱端清的心绪,哪怕一丝半点的浮动,都会在这紧要关头酿成大祸。
赫连御从来不肯做一个孤家寡人,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他太了解慕清商,对方那么温柔君子的人,哪怕是被功法铸就了一身外壳,到底不是天衣无缝,尤其那人的心结软肋就在于自己本身。
可是端清的反应太平静冷淡了,唯一算得上逆鳞的地方,是他刚才出言辱及顾欺芳。
赫连御不明白,也不甘心,然而没等他想好对策,就敏锐地从端清这短短两句话里嗅出了异样的味道。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端清,那双眼里弥漫开不祥的血色,如风云翻覆平地起,又在瞬息间止息,仿佛蛰伏已久的凶兽从囚笼里露出爪牙,却是一闪即逝。
赫连御突然怕了。
除却不堪回首的幼年,他已经很多年没怕过什么,却在这一刻从背后升起了难以压抑的惊悚恐惧,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几乎要冰封全身血液。
心头一直被可以忽略回避的地方终于暴露出来,却早已经烂成了空洞,只剩下呼啸的风。
“你……”赫连御艰涩地问道,眼睛里猝然亮起一线疯狂的光,“你,到底是谁?”
说话间,他仅存的左手拼命挥舞,硬生生把铁链往前拉拔了一截,用力拽住了端清的衣领,后者也没有阻止。
伴随着裂帛之声,道袍和中衣都被扯开,赫连御的目光亟不可待地在他胸膛上搜寻,如愿在靠近心口的地方看到了一道陈年伤疤。
那伤疤只有寸长,窄得像一条线,可是它离心脏不到寸许,衬着端清苍白的肤色,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赫连御见到它,就像即将溺死的人抱住最后一块浮木,然而没等他如释重负地笑出来,端清就开口答了话:“你们,都叫我慕清商。”
赫连御抱住的浮木骤然断裂。
“你……什么意思?”
他的手被端清拂开,道长拢了衣衫起身,看着赫连御骤然惨白的脸色:“这么多年,我不信你猜不出真相,只是你一直不敢深思细想,不敢承认是自己错了。”
赫连御的左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挖进肉里,血从指缝间滴落下来,在地上溅开不祥的红色。
“闭、闭嘴……”
“他收你为徒的第一天,我就提醒过你是只白眼狼,不会感恩,只会贪得无厌,早晚会反噬。”端清垂下手臂,向来平静的声音带上一丝寒意,不十分明显,却刻骨极深,“可惜,他不信。”
赫连御目龇剧裂,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你……他……你们到底……”
端清虚虚按了按那枚旧伤,道:“我想过他不得好死,想过你翻脸无情,只是没想到那一天来得太快,更没想到你被他教出本事,这一剑却是偷袭而发……自那之后,他就没了。”
“没了”两个字从端清口中说出,轻飘飘毫无重量,比一缕风还要空无着落,然而它吹走了过往多年的旧事微尘,刹那间弥散天涯,灰飞烟灭。
赫连御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仿佛垂死挣扎的困兽在嘶吼,五指松了又紧,扯得铁链铿锵作响,在肩臂上摩擦出紫红淤狠,似乎要破皮勒进骨肉里去。
“不、不可能!你骗我……慕清商!你在骗我!”
他就像个疯子,只是再无张狂,只有疯癫。
端清没有再多费口舌。
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谁都叫不醒装睡的人,自然也没人能说服不听话的人。
头疼越来越厉害,自今岁秋日出关后便间或作祟的内息在丹田和心脉乱走,端清早在十三年前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可他自始至终连脸色都没变,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守在囚室外的十一人见到端清出来,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同时握紧了自己的兵器,其中一人张口欲言,却被同伴死死拽住。
“道长,您……”
端清目光一扫,看到少了一人也没多言,心知对方是听到了这些话按耐不住,急急忙忙去通知色见等人去了。
他忽然觉得累。
屏嗅味,抑七情,持身正,淡红尘。
这是《无极功》“忘情境”的入境总纲,于十三年前被纪清晏耳提面命地灌进端清脑子里,成为他十三年岁月的缩影,不像生活,更像是一场漫长的苦行。
他曾经甘之如饴,如今却骤然感受到了疲惫和厌烦,正如少时听见的那句话——“恶鬼就算披上人皮,也活不成人样。”
一股杀意从胸中弥漫开来,就像鲜血汇入水碗,寡淡的白水被悄然无声地染成红色,从心底一路攀爬上来,染红了端清的眼睛。
暴戾之气来得突然,却是陌生又熟悉,仿佛本该属于自己的一部分终于从囚笼解禁,凶兽破封而出,肆意叫嚣,张牙舞爪。
久违的热意在血脉间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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