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观主平复一下自己的呼吸,闭上眼,许久才睁开,道:“看见了许多年前,那次我下山的时候……村子没了,到处都是火,路上横着尸体,有被刺死的,有被战马踏死的……墙角溅着黑血。我拿着一根拂尘,往家里去——我爹的尸首就在门口,井里是我娘。”
他目光茫然,仿佛再次置身那烽烟与血海中:“我接着往里走,东西碎了一地,南边的屋子已经着了火,清圆……只有清圆一个,摇摇晃晃从屋里爬出来,毛被烧焦了一片,耳朵也伤了,她那时候还小,看见我,轻轻叫了一声……”
谢琅张了张嘴,却再发不出什么声音来,只红了眼睛,两行眼泪滑下脸颊。
许久,他才接着道:“我想逃走,想醒过来,怎么也逃不出。我师父教我,说世事无常,生死有命,莫念,莫恨……我以为,我早忘了,可——”
陈微尘将指尖放在他额头上,手指冰凉,使谢琅缓缓回过神来。
“我想他们,我好恨……”谢琅最后再次闭上眼睛,这次不是昏迷,而是因为心神过于疲倦睡了过去。
陈微尘为他理好衣襟,看向被缚着的心魔。
他又想起去年的秋天,几人在锦绣城外时,谢琅提起自己过往,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只说家人在战火中死绝,说算不得什么伤心事,说早已超脱了。
——可那那想要超脱、不愿回头看的,却并未随着寒来暑往十几个春秋的清心修道烟消云散,而是深深、深深埋进了心魔世里。
“让你们观主好好休息。”陈微尘吩咐侍立的清净观弟子,“我既然来过这里,其它零星的心魔便不敢再来,让他暂且不用担心。”
弟子摸不清他的来路,只知道这人十分厉害,虽然身上的黑气极像心魔,却是与叶剑主与空明大师一道来,又站在自家观主这边,恭敬行了谢礼。
“另转告他,心魔我们带走了。他虽境界下跌,可也未必不能借机再进一层。”
弟子们应了声是,送他们离开。
拿出信物来,要回指尘时,陈微尘却住了脚步。
叶九琊看向他的时候,他目光有些躲闪,略垂了眼睫。
“我不去了,”他道,“我修为已经好了,指尘也没有我什么事情。我又不能在你身边久待。”
叶九琊问:“要去哪里?”
“去南海看看砺心镜。”他道。
“多加小心。”叶九琊看见他身后被缚着的心魔,想起当日锦绣城里遇见的那只心魔所说“不过是披了一张人皮”,终于发觉出陈微尘两次以这样形态出现,面对自己时的不安来——这人也说过自己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最终又道一句:“不必多虑。”
“多谢。”陈微尘笑了一下,笑意很淡。他用这个样子出现时,语气与表情似乎都较往日要冷淡许多。
“它被我缚着,只要我不变回去,就不会出来,你们放心用就好。”他又交代了几句,最后道:“空明兄,叶君,告辞。”
空明双手合十向他一礼:“后会有期。”
陈微尘本该朝另一个方向去,却迟迟没有转身,目光停在叶九琊身上。
叶九琊静了一会儿,对他道:“论剑会与论法会定在八月。”
陈微尘朝他点点头:“好。”
——这才转过身,朝南边去。
第57章 一剑
谢琅休养几天后也来了指尘, 他所熟知的是道门法术,况且阵法研成后也需要道门来制作符箓,他能帮上许多忙。
纵然几人的实力都无可指摘, 但在不甚了解情况下要对付心魔,并且将它变成人人可用的阵法, 着实会耗费不少精力。
谢琅皱着眉与自己的心魔相对。
陆红颜问他:“有什么感觉?”
“我说不上来,”谢琅思忖了一会儿, 接着道:“可我看到它的第一眼, 就知道这是我的心魔。”
“那时突然遇见,又知道它是来朝我索命,自然很恐慌,可现在安下心来,又觉得……像是经年故交一样。”
小道士摇摇头,接着凝神研究符箓, 半天功夫过去,疲惫地叹一口气:“实在是太难了。”
叶九琊问他:“道门中可有术法能助人守神?”
“有是有, 可是对付不了心魔,”谢琅苦笑道,“叶剑主,你心境坚固, 自然没有这等忧虑, 但这心魔实在厉害……它朝我走来的时候,万般守心凝神的法术也没有了用处,我尚且着了道, 更别提下面那些弟子了。”
“剑台也有不少此种心法,”阑珊君道,“若一边助人守住心神,一边阻拦心魔,或许能有成效。”
“也是……”谢琅记下,又看了一眼他清朗眉目中透出的些许疲惫和隐隐偏执,道:“阑珊君,您这几天都不眠不休,是时候该去歇息一下。”
“无妨。”阑珊君微微笑了一下:“心魔要紧,此事既因砺心镜而起,就该由我来平息,只是连累了诸位,陆某实在于心有愧。”
谢琅叹气:“天塌下来,只好咱们一同顶着,若是帝君还在,或许我们就不必这样劳神。”
陆红颜双眼有些失神:“等八月……”
“八月?”谢琅不解。
陆红颜却闭了嘴,任他再问也不出声了。
倒是阑珊君接上了话头:“当年天河之役,我与师父都在,有幸目睹过帝君一剑之下,中洲大地起三千里剑气屏障,魔界再不能进一步。近来我也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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