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转了许久的谜题,似乎终于有了答案。
怪不得白葶说,敖广在跟西海公主成亲那日,他的情人自尽了。
怪不得美人刚与他见面时会说,他的夫人出了远门,不知归期。
怪不得书房的桌案上,一直放着一个红衣人的肖像画。
怪不得不会弹琴的美人,家里有那样一张宝贵的遗琼。
怪不得在断龙崖的结界,他可以进出自如。
怪不得长廊有个角落,让他感觉恐惧从四面八方卷来,不寒而栗。
那梦境中的另一个人是谁?是他么?
是上一世的他么?
怪不得......这些往事会不断出现在他的梦中。那根本不是梦,是他孟婆汤没喝干净,残存了几百年的回忆。
白衣人接着将手伸进伤口,把一颗心掏出来,递给红衣人,决绝道:
“这东西便给你了,永生永世,不要再相见。”
永生永世,不要再相见。
海水涌动,将苌夕蓦然卷入漩涡之中。
这场仓促的噩梦,仓促地终结。
周围的空气稀薄,让他几乎窒息。心脏仿佛被魔鬼诅咒,扭曲成可怕的形状。
醒时,苌夕惊愕地发现,他在用一支笔不断捅着心脏的位置。被雷劈中一般,疯一样甩出去。
空旷的大殿,只剩下粗重又急促的喘息。
满头的冷汗,一面喘着气,一面又斟满一盅酒。
约莫到傍晚时分,殿宇的寂静终于被近侍打破。
“启禀大王,天庭派了使者求见。”近侍是一个小狼妖,在殿外毕恭毕敬地禀报。
苌夕蓦然一怔——天庭?妖族处于六界底端,天庭有神有仙,处于顶端。以往天庭想见一个妖,都是“召见”,何时有“求见”一说?
极其不悦地放下酒盅,指尖一点,桌上的杯盘狼藉尽数消失。旋身,变换了一套较为正式的装束。垂首而立,端庄严肃,准备迎接殿门外这位不速之客。
“小妖苌夕,拜见上仙。不知上仙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上仙海涵。”
装模作样地屈膝,叩拜,额头贴到地皮。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然而对方一开口,苌夕便再不想起身了。
“妖王不必多礼。”
——是沭炎。
这个人,或者说,这个神,苌夕一直都是看不透的。
其中最看不透的,还是那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他当时以为他的美人是应了这句诗的后半截,出了意外,所以他尤其听话地秉持了“长相思”。这段相思够长,足足有八百七十年,日出日落,春去秋来。然则到头来发现,他长相思的那人压根没死,不仅没死,还竟然是个上神。
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复来归”?
既然弃了他,为何又装作百般不舍的模样?
既然给了他龙鳞的承诺,却为何又食言?
为何三番五次地给他希冀,又毫不留情地告诉他,这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空欢喜?
他们两个是究竟为的什么,才变成的这样?
悲欢离合,只不过一场玩笑话。万千年之后,被悠闲的渔翁提及,便又是个被风吹散的故事。
苌夕每每想到这里,便自惭形秽——你果真是蠹虫啊,怪不得所有人都离你而去,生怕沾染你身上的晦气。
☆、相杀(一)
苌夕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沭炎叫沭炎,顶多从龙鳞推断出他是敖广,便从“美人”改了口,叫“龙王大人”。
“龙王大人莅临妖界,不知有何贵干?”他彬彬有礼,谦恭得犹如帝王家的忠臣。
沭炎似是很惊讶开门的是苌夕,脸色并不好看,但这不好看转瞬便被尊贵的儒雅取代。抬手挥闭了殿门,念了个阻隔外界的法术,一方结界将妖王殿团团包裹。即便是天帝,也探听不了丝毫殿内的声响。
苌夕见他没说话,便也不自讨没趣,默默地垂手立在一旁。
沭炎头上别着墨玉簪,仍旧穿着一袭月白色的衣袍,像极了优雅的明月,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模样。他颇为好奇地在殿内踱步,四处打量一番,问道:“喝酒了?”
苌夕下意识看了眼方才放酒的桌案,洁净如新,于是否认:“没有。”
沭炎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随意坐上一把木椅,“有酒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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