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了甩马鞭,何英淡淡道:“他的人生只属于他,若某日他想寻找自己的父母,我会告诉他的,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他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柔和的阳光洒落何英面庞,将扇子似的长睫投影眼下,随眼帘的眨动轻盈舞蹈。何英的脸皮依旧又白又薄,余燕至静静凝视片刻,指尖探了上前,那预想中的凉滑直入心房,心口一阵紧缩,连手指都酸痛起来。八年时光……在余燕至记忆里,他们真正形影不离的岁月也不过八年;原来他与他已“分别”了这么久……久到何英学会了忍耐和宽容。
“何英……”
何英循声望去,眼前一黑就被吻住了唇。
轻轻一贴便即退开,瞧他仍在发愣,余燕至不禁笑道:“留心前路。”
何英气哼哼道:“那就别让我分心。”
边说边要推开余燕至,余燕至顺势擒住他手腕,吻又落在了他手背。
何英转望前方,唇边扬起浅浅笑容。
两日后,三人抵达了嵩阳山,山腰间有座庵,庵里修行着几位比丘尼。
他们并未进入庵内,只请年老的师太传了口信。
等待片刻,一名年轻的比丘尼缓步走出,停在了余燕至面前,双手合掌,微微垂目,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梨窝浅浅,眼儿弯弯的黄衫少女已远在昨日,今日只有了却尘缘,淡静如水的念仁师父。
何鱼儿行礼道:“念仁师父,您身体还好吗?”
“贫尼身体康健,劳小施主挂心了。”念仁微笑着还礼于他,将他当作大人一般。
何鱼儿每年会被何英带来此地与念仁短暂相聚。何鱼儿知晓自己是念仁师父捡的孤婴,念仁师父救了他一命,将他送到了爹身边。他虽看不见对方模样,但脑海总能浮现一张温柔的脸庞。
“我有一件礼物想送给您,希望您收下。”何鱼儿拿出帕子捧了上前。家仆们告诉他,这是女子都会喜欢的东西,他年纪太小,尚不懂比丘尼的意义。
念仁怔了怔,眼底闪烁泪光……八年前,她将被裴幼屏带走后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季师叔,接着独自离开圣天门,来到这荒芜的嵩阳山准备结束生命,然而一想到肚中未出世的孩子便绝望地嚎啕大哭。是主持大师听闻哭声赶来劝解于她,好心将她收留庵中。
数月后,她生下了孩子,一个“有眼无珠”的孩子。
这个孩子,她在他还不会走路、说话,不会喊娘时就送给了别人,这个她连母爱都未曾给予多少的孩子,却挂念着她……
接过绣帕,珍惜地收入怀中,念仁抬眸看了看何英与余燕至,双手合十,缓缓闭目,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余燕至和何英双双还礼,彼此将祝愿深埋心底。
离开嵩阳山后又赶了几日路,沉沉暮色里,寂静的落伽山映入眼帘。
两座坟茔都立了墓碑,显然这些年间何英曾一人回来过。余燕至不知他当时的心情,但沉重与悲伤都已成过往,从今而后,他们只需怀念。
玉簪被何英埋入了墓碑下,余燕至烧了剪纸。
何鱼儿拜了拜,道:“月儿姐姐、婶婶,我来看你们了。”
之后,他又在庄云卿墓前磕了头,拜了师祖。
简单地吃过饭,余燕至哄何鱼儿睡下后便漫步去了湖边。
月下,湖水泛起银色涟漪。
自后拥住何英,余燕至亲了亲他耳廓,与他一同望向了眼前景色:“在想什么?”
“想你……”
余燕至笑出声。
“想师父、月儿、哑巴婶……”何英微微眯着眼,轻声道,“想小时候许多事。”
可人总要长大,他与他的成长泪水多过欢笑,流血多过流泪。
“我陪你一起想,想一辈子,好不好?”余燕至收紧了双臂。
何英笑着摇了摇头:“我小时候那么坏,我怕你回忆得越多越会忍不住揍人。”
松开他,走到他身前,余燕至先是瞧了他一会儿,接着捏住他下颔,轻佻道:“如今要教训你,方法多得是。”
在余燕至的面前,何英的时间似乎永远停留过去,像只随时炸毛红眼的兔子,他别开脑袋,一把抱住对方,道:“你小瞧我?谁教训谁还不一定呢!”
余燕至即将溢出的笑声被何英含入了唇舌,一开始有些粗暴的吻渐渐变得缠绵无尽。
返回途中,何英背起了余燕至,他在同样一条路上被对方来来回回背过三次。月光照得路面白亮亮,不着调的小曲又断断续续唱响,引得余燕至忍俊不禁。何英将他朝背上托了托,哼道:“我唱得这么卖力你也不捧场?”
“精彩,实在精彩,”余燕至搂着他颈子,奖励似的亲了他一口,道,“以后对着我唱就好。”
何英总觉得这话有些不顺耳,也是许久后,他无意在邵秋湖面前亮了一嗓子,邵秋湖很慷慨地送了他几束金钗石斛。他查过医书方知,此物根茎有保养嗓子的功效,邵秋湖分明是嫌他唱得难听!
宽大的木板床上,何英和余燕至一左一右睡着将何鱼儿护在了中间。
月光透过小屋的纸窗映出了三只小兔。
翌日天未亮,三人便起身继续赶路。
晌午时分,在一个镇中的饭馆前停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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