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晏点头,他的骑射自小便是先帝亲手教授,在兄弟四人中最为出色。
一路上黄的是黄沙,白的是积雪,除了偶尔从黄白中支楞岔出的黑色荆棘枯木,便再没有它物了。两人在这单调的景致中策马行了约一个时辰,总算看见了姜州那座低矮的土城墙。
“进了城,你不要乱跑,也不要乱说话。”哲勒道。
宋明晏老实的应了一声。
哲勒打量了少年一眼,将腰间的一柄短刀解下来丢给了他:“带上。城中人人配刀,不然容易被人贩子看上。”
宋明晏手上一沉,短刀分量不轻,刀柄雕有狼头,铜色斑驳,一看就是用了许多年头的。他将刀仔细收好,小声问道:“你就不怕我……”不怕我跑了吗?不怕我拿到刀之后会攻击你吗?
回答宋明晏的是哲勒头也不回的一声冷哼,自负之极。
一进城,宋明晏算是明白为何哲勒不肯在此地停留了:两方恶徒血拼后的残肢就这样大剌剌的横在地上,本就破旧的土墙上溅满了陈年血迹,黑一块灰一块的;细瘦的男孩脖颈上套着绳子,绳子的主人正在和一个西陆男人谈着价钱;已不年轻的女人们靠着门柱招揽生意,看见宋明晏时朝他露出一个虚伪媚笑,宋明晏连忙避开视线,果不其然听见那边传来哄然的笑:“呀,哪儿来的雏儿?”
“哲勒……”宋明晏拉着马,跟得更紧了些。
“怕?”哲勒看着小孩羞窘的样子,挑了挑眉。
宋明晏点点头,又摇摇头。
医馆在姜州的一个角落里,馆中也仅仅有一个赤脚大夫和两个学徒。饶是这样,医馆每日依旧人满为患——不然怎么办,总不能放着伤口烂了不管啊。
一进门,就是一股恶臭袭来,宋明晏捂住鼻子。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医馆,比赌场还喧闹。人们咒骂着脏话,在上药时嚎叫得如同杀猪,为了那一点廉价药材涎着脸说尽好话,疮疤,溃烂,刀痕,一卷卷并不干净的绷带被粗鲁地覆盖在伤口上,时不时从草屋里传出不耐烦的一声:“下一个!”
全然颠覆了宋明晏对医馆的印象。他记忆里的太医院里常年绿荫葳蕤,檀木的清浅香气和药气混在一起,静谧的空间里还能听见隔壁药房正在炖煮的汤剂发出微末的咕噜声。年迈的院判牵着他的手漫声念着医经,若答对了问题,就有甜渍的山楂可以吃,老人皱纹舒展,笑着道:“殿下很聪颖,医经念的好的人都是有仁心的,老臣万望殿下保持。”
宋明晏看着眼前满脸横肉的独眼大夫,怎么也不觉得像是仁心的医者,倒像是暴戾的屠户,心想如果让他给宋明璃看病,宋明璃大概是宁死也不干的。
大夫擦了把汗,粗声道:“你们俩谁看啊?还是说都看?”
“不看病,我来买药。”
绿豆似的独眼在两人身上转了一轮,大的一看这个气势打扮就算不是北漠的贵族,也是个汗王座下的金帐武士,至于小的这个嘛……大夫咧嘴笑开,很有经验的摆手:“如果是买干那事的药直接去院子里找药老二,别耽误后面的人。”
干那事?宋明晏不解的看哲勒,青年难得尴尬地干咳一声:“我跟他不是……有没有补药?钱不是问题。”
“我这哪有补药?吃俩鸡蛋吃块肉不就算补了?”大夫说得理直气壮,他仔细想了想,“好像还有点陈年的参须,要不要?算你便宜点。”
哲勒扯着宋明晏转身就走:“我去蓬莱客那看看。”
大夫在后头哼哼:“乖乖,参须还不满意呐?”
半柱香之后,跟哲勒相仿打扮的一行人就进了医馆。几人把正在接骨的混混直接丢出了屋外,大门一关插销一栓,用生涩的东州话问道:“刚刚是不是有个带着狼头短刀的男人来过?”
大夫虽然满脸横肉,却是个虚胆的,一头的汗直滴在脖子旁的刀刃上。他战战兢兢道:“那个男人没有带……但是!但是!跟他一块的一个小孩带着!”
“小孩?”
“对、对,那刀挂在小孩的腰上,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看着不像是北漠人,因为模样不错,我多瞧了两眼,印象很深的!”
男人继续问道:“只有他俩?”
大夫哆嗦着,“是的。”
“哲勒胆子挺大啊,”架着刀的红发青年笑道,“头儿,现在怎么办,是去找他还是?”
领头的男人身材修长,高鼻薄唇,卷曲的黑发拿银扣束成一股,只有几缕过短的搭在前额。他眯着眼微笑:“找他干嘛,玩角抵吗?”
红发青年被噎,悻悻地揉了揉鼻子。
领头男示意手下放下刀后,走到大夫面前,缓缓俯身。大夫以为自己就要命绝当场,吓得紧闭上眼,僵着脖子不敢动弹。
他只听耳边轻柔道,“大夫医术了得,这是一点诊金,还请笑纳。”
片刻后传来咔哒一声清响,随即就是推门远去的脚步声。
一阵冷风涌进来,大夫打了个寒战,小心翼翼的睁开一条缝,发现屋内那群煞神都已不见踪影,他这才拍拍胸口松了口气,想拿起桌上的茶碗喝口水压压惊,突然发现桌上多了个银扳指——想必就是那个男人所说的诊金了。大夫捻起对着大门瞧了瞧,扳指上一只收翼的苍鹰正对上他的瞳孔。
男人顿时喜笑颜开,“药老大,去把箱底那些参渣全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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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荒之内所有游方的奇货商人都被称为蓬莱客,而一个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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