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是同性恋。”
云妈妈在看新闻。
“妈,我是同性恋。”
云妈妈仍然在认真地看新闻。
“妈,我真是同性恋,一直都是。”
云朵把电视调成静音,站在云妈妈面前看着她的脸大声说道。
云朵等了三分钟也没等到云妈妈的反应,她又坐回沙发的一头。
云妈妈在另一头,目光好似依然只对着没有声音的电视机屏幕。
云朵听见她妈妈终于发出声音了。这声音却是哭泣的声音。她听见她一开始是压抑着自己小声地哭泣,渐渐的才一点点大起来,变成带着打嗝般的抽泣声。云朵从没见她妈妈哭过。虽然她自己淘气爱玩,可是姐姐、爸爸都特别听妈妈的话。因此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她哭。她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面前的画面好像是一种她不通的外国语言,她现在无法理解那些字符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她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她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她妈妈正在痛哭,她在表达痛苦,而且自己不久前陈述的事实正是使她如此的原因。可她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她是同性恋,她很快乐呀。她其实老早以前就想告诉妈妈自己有多少种办法可以使自己快乐。
她突然想起,这些全是以她自己为中心的事实。她只是一瞬间忘了同性恋目前在国内的处境不容乐观。她还处在刚刚被妈妈在痛哭所震惊的余韵里。
“没事的,国外有很多同性恋,他们都过得很好。还能结婚和生孩子呢。”
“你又不生活在国外。”
“中国也有很多的。你没事到处看看就能了解了。”
“我上次对你说我喜欢女生,你只拿我当孩子,我是真生了气的。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当时就想着有一天一定要跟你认真说一次,让你们都相信我。”
云朵朝她妈妈坐过去,伸手去轻拍她的后背,她看不到妈妈此时的表情,因为妈妈正半趴在沙发的扶手上,背转着脸躲着云朵。
“你老了呢?身边没人怎么办?没孩子怎么办?”
“怎么会身边没人。姐姐姐夫不是人吗。”
“我说的是你自己的人。你姐姐有她的家庭,你姐夫是你姐姐的。”
“我只想先过好现在,没想一早把一辈子都打算好。”
“再说,我怎么没有自己的人,我自己就是自己的人。再不济,我自己照顾自己总可以吧。”
“你老了病了怎么办?端不动走不得了又没有我给你钱怎么办?”
“你为什么要把我想得那样惨。是平常人那样也受不了啊。难道我是同性恋就要被诅咒吗?你是我妈呀!”
“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他们一定会说我没把你养好。一定会在背后这样说我。我以后怎么办?难道说我好好养了你这么久最后就是这个下场吗?”
云朵的手早已停在云妈妈的后背附近不动了。云妈妈则是一边擦着鼻涕和眼泪一边和云朵互相问答,此时她又揩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随着也就转过脸来正对着云朵。
云朵早就感觉自己在微微颤抖了。她越听妈妈的问题,越觉得心里没底。的确,那些以后的情况她一次也没去设想过,因为往往当下的事情就把她填得满满的。还有她一直一路顺风顺水惯了,所以想不起去给自己设想所谓艰难的处境。而她顺着妈妈的问题向下想,直觉自己像一个没有战马,也没有铠甲和宝剑,人却立在重重密密的敌人中间被放弃了的已于原来的阵营失去用途的人。她不能接受那样境遇里的自己,就如同她不能想象它们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妈妈又当着自己的面把它们问出来了,字句所表达的意思僵硬固定,她不愿被束缚住,她需要有人告诉她该如何冲出去。
她去看妈妈的脸想再说点什么,却瞬间比刚知道她在哭的时候更僵住了。
她看眼前的人好像不是她的妈妈,而是别个与她妈妈很像的人罢了。她仔细去看面前的人的五官,发现她只是眼睛有些红肿,颧骨、鼻梁、两腮的脸型明明和自己每天照镜子看到的人是七分相似,再检查她现在穿的衣服,是自己妈妈的衣服,她也正在这个一般的晚上时间里一般的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她可不就是自己的妈妈吗。可是为什么自己觉得妈妈一下子变小了呢,也皱缩了的感觉,好像失去了一种可以在自己面前发出光芒的能力,成了一个没有魔法棒的女巫,不再高大和无所不能了。
云朵明白过来她这是对妈妈失望了。
这也是她人生第一次对自己的妈妈感到失望。妈妈最后说的她怎么办,她如何在意别人说她,那样的妈妈是把自己忘了的妈妈,是对自己收容的妈妈,不是自己喜欢的,不是自己印象和感觉里的。
云朵感觉自己眼前好像有一些白雾在悄悄散开。她意识到妈妈也是会有只考虑她自己更多的时候。她原来以为自己对妈妈是绝对的第一的位置。现在看来,不光是妈妈,只怕姐姐、姐夫、爸爸也都会是这样子,在一些事上首先本能地为他们自己想,而暂时丢掉自己。也许等他们又过得稳当了,自身有资力了,马上会过来找寻自己,试着再次把自己托起,千依百顺地养在身边,让别人看到了连连对他们称好。而那些会致使他们把自己丢掉的事情,对自己而言是关乎真实的根本的,自己绝无可能去舍弃那些。那样的话,自己要独自对抗,被动地也把他们舍弃。
云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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