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颐书对这话中的冷厉充耳不闻,语气依旧和淡,“晚辈只是觉得,林老爷既然已为自己的女儿考量好了后半生,那必然已经决定在这巡盐御史的位置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就像是我爹一样。”
后面几个字语气虽极轻,但不啻为惊雷,说得林如海心中不住发跳,额角鼓出。
是了,前任两淮巡演御史,兼任苏州织造的闻礼正是死在了任上。面前这少年果然是闻礼的儿子。在闻家败落后不知去向的闻家大公子!
盐政是个肥缺,也是个烫手的山芋。林如海虽刚遭遇家中亲人离世,但此时并未生出追随亡妻而去的念头。闻颐书今日既然上门,必是有一番说头,否则不会如此装神弄鬼。
林如海心乱如麻,无数念头千回百转,好容易维持住镇定下来才继续道:“不知闻公子有何见教?”
“林老爷请勿紧张,颐书今日前来并无恐吓之意。”闻颐书先是安抚了几句,才慢慢道出自己今日来的目的,“林大人与先考同处江南官场,所遇之难必有一二分相同之处。晚辈不忍大人今后苦受良心折磨然后孤注一掷,任由爱女无所依靠,所以今日特来相劝。”
这话已然直白,林如海直听得背后冷汗淋淋。
“闻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倒也算不上有话,”闻颐书放下手一叹,“大人,去岁寒冬北方深受雪灾之害。朝廷为赈灾,已经是寅吃卯粮。今年的盐税怕是要提前提重了。”
说到这个,林如海心中略放了放,接话道:“若是指此,我已经做好准备。今年两淮的盐产丰富,暂无不足之忧……”
林如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闻颐书抬手打断,“林大人,我要说的并非是这个。大人可想过,你收上来的税是有多少能交到国库里的?”
“这……”
林如海自然知道他指的是有人会在盐税上贪污腐败之事。其实这已经成了江南官场的惯例了。一般只要不做的太过分,大家都是睁一只闭一只眼的。难道今年……通融不过去了?
闻颐书的语调慢悠悠的,“当今治下,哈哈,海晏河清,繁荣昌盛。林大人当真觉得赈灾的那些银子需要国库东拼西凑,如此辛苦?”
“……国库的银子年年都是告急,从无富余,”林如海说。
“是了,从无富余……”闻颐书眯起眼睛,多情的眸子里爆出冷光,“那它们都去哪儿了呢?必然不是在扬州,也不是在两淮,更不是在江南了!这人杰地灵之地产出来的银子,有一半都不在国库里。
林大人啊!你既任巡盐御史,上任之前当是有人提点过你,这江南是谁的地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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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林府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但地上还湿滑的很。闻颐书的小厮,名叫华山的,取了一双木屐给自家爷换上,然后牵着马跟在闻颐书后头。
他深知自家少爷的脾性,开口便是抱怨:“大爷也真是好性子,这样的天气还跑出来。”
闻颐书没言语,华山看他脸上淡淡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闭了嘴。直到二人走出一段路,闻颐书才开口:“就当是故地重游好了,我好歹算是扬州城里长大的。”
“胡说,”华山嘟囔道,“明明是苏州城。”
“就你小子懂,”闻颐书转身给了他脑门一个暴栗,又嚷道,“回去叫洞庭给我温碗热热的杏仁牛乳来。那些个文人家的茶我喝不惯。”
华山摸摸脑袋,嘿嘿凑上去,“大爷,赏我一口吧。”
闻颐书瞥他,无比嫌弃:“求你洞庭姐姐去。”
幸而闻家不远,不过几条街的距离。方进了门,闻颐书便喊着要这个要那个。跟在他身边的丫头,叫洞庭的早已恭候着了,瞧见闻颐书进来一边替他换衣裳,一边示意指着旁边道:“大爷雨天就爱喝温温的牛乳,已经备上了。”
闻颐书随手挑了一下洞庭的下巴,笑得很是风情,“还是洞庭姐姐懂我。”
洞庭毫不留情地打开闻颐书的手,拿着换下来的衣服出去熨烫。一出门瞧见华山在外头探头探脑,扬声道:“你的在后厨,自个儿去拿。”
喜得那华山脚下一滑就跑了。
换了家常的衣服,闻颐书坐在书房里看书。洞庭在另一头暖阁里做针线。一时之间竟又下起雨来,闻颐书忽然想到林如海家里那两支插_着杨柳的美人斛,便去看自家的书台。因不久就要坐船入都,他那书台上干干净净连个灰尘都没有,顿觉扫兴,连手里的书都没意思得紧。
“大爷,三爷的信到了!”
门外是闻颐书另一个小厮恒山的声音。洞庭忙开门,见是华山和恒山一块儿来的,自己便躲到另一间耳房里。
闻颐书的脾气阴晴不定,闻言只是冷笑:“你大爷我只有一个妹妹,现在在苏州蟠香寺出家代发修行呢。三爷?我们家哪里来的三爷?”
听他这么说,恒山立刻苦了脸,哀哀看向旁边的华山:你不是说大爷心情还行嘛。华山朝他抹脖子瞪眼睛,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恒山只好站直了,双手奉上手里的信件,“大爷,三皇子殿下给您的信。”
“三皇子哦,好大的排场哦,”闻颐书继续阴阳怪气,但手里好歹把信给接过去了,恒山长舒一口气。
闻颐书接过信拆开,见上头的话乃是言船已经到了金陵不日上京,又道乍暖还寒叫闻颐书注意防风保暖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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