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香在冬至夜尽天明之际就醒过来,却是被老人家下了死命令多休息,她身边又有最为严谨的庄嬷嬷和冯素贞,于是乎,这几日竟是没怎么离开过床榻,镇日里吃了睡睡了吃——吃的多半是汤药,导致整个人都虚肿了一圈。
“仔细烫着。”冯素贞柔声说着,把汤匙吹了吹,送到了天香的唇边。
不管天香多不情愿,每日三次,冯素贞都会端着药碗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她床前,温和而坚定地注视自己用药。而那些如水一般豪饮下肚的良药,往往都苦得她恨不得继续昏过去,好让冯素贞用嘴来喂她。
现在想装晕已经晚了,天香心里哀嚎了一声,乖巧地凑近那汤匙,抿着唇吞下了苦涩的药汁,眼睛却仍是盯着冯素贞。
冯素贞认认真真地喂天香服下了几匙药,才注意到天香的眼神,她有些紧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怎么一直看着我。”
天香瘪瘪嘴:“药苦,看你的脸分分神。”
冯素贞好笑道:“……我脸上又没糖……”她顿了下,看着天香整个垮下去的小脸,冰雪聪明的状元郎终于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且等等。”她把药碗放下起身出去了。
不多时,冯素贞端着个小碗回来,将那碗送到天香唇边,哄她喝下去。
天香抿了一口,一股子冰凉的沁甜落入心底:“糖水?”
冯素贞补充道:“是蔗糖水,我刚想法子给你现榨的。”她伸手触了触碗壁,凝起了眉,“我刚刚捂了阵子,还是有些冰,你慢些喝,或是我再帮你用热水温着。”
天香瘪嘴:“不能嚼的甘蔗有什么意思。”
冯素贞莞尔:“你大伤初愈,想是没什么力气,那东西嚼起来费力,还是喝点糖水吧。”
天香确是虚弱,小口小口地喝了半碗糖水,便止住了。她疲累地靠在仰和上,看着冯素贞又是寻手巾给她擦嘴,又是拾掇药碗汤碗,好一番手忙脚乱。
见惯了冯素贞的淡然超脱,此番情境教天香看得眼窝发热:“其实你没必要这般亲力亲为,我公主府里又不缺人。”
冯素贞动作一滞,她帮着天香撤了仰和,低声道:“我做这些也是应当的,毕竟——我也是你……公主府里的人啊……”她别开头道,“你再睡会儿,我晚些再来陪你说话。”说罢,人就急慌慌地出去了,走得太急,险些被门槛绊了个趔趄。
这几日都是如此,冯素贞只是紧张着她吃药换药,并没有和她有过多的交流。天香自己身子乏力,也没心思和冯素贞多说,便听话地合眼小憩。
她舔了舔嘴唇,残留的蔗糖汁甜得有些发腻,她不由地翘起了嘴角。
不知不觉,就又是一枕甜梦。
待到醒来时,日光已是稀薄,室内有些昏暗,床前朦朦胧胧似乎坐了个人影。
天香已经习惯了每次睁眼都先看到冯素贞,于是想也没想就娇嗔道:“我每日里睡了又睡跟猪一样,有什么好看的?”
那人影认认真真回答道:“便是像猪,也是亲妹妹,不好看也得看着。”
天香刷地抬起眼来,看到了太子面上的表情带着几分怪异,似乎隐隐还有些嫌弃。
她顿时着恼,抬手欲打,却险些牵动伤口,只好龇牙咧嘴地又向后倒去:“老哥,你存心来气我的不成?”
“哪敢哪敢,”太子忙解释着,带着后怕说了句,“唉,妹妹,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天香躺在床上回道:“呸呸呸,瞎说什么死不死的,我还活着呢,老哥你也要努把力活个几百岁。”
太子正色反驳:“瞎说,哪有人能活几百岁的,我能活个六七十就谢天谢地了。”他上上下下打量天香的模样,好一番唏嘘:“虽然御医每日里都会进宫回报你的情况,但亲眼见到你还能和我顶嘴,我的这颗心才总算是落回了肚子。”
天香随口道:“咱们父皇可还想着万岁万万岁呢,老哥你倒是想得通!”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对了,你不是在宫里陪着父皇,怎么出宫来了。”
太子这才想起来自己此来的缘故,忙道:“妹妹,父皇今晨醒了,是他让我出宫来看看你的——”他迟疑了下,“前几日因着父皇的昏厥,我是半步也离不开皇宫,天香,你没怪我吧?”
天香心平气和地晃了晃头,展颜安抚道:“你能知道自己的重要,我开心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她心思微沉,问道:“老哥,父皇怎么样了?”这几日因着自己身受重创的缘故,并没有人和自己细说宫中的事情。
太子便将御医对皇帝的诊断简单说了说,又是一番唏嘘:“我早就知道父皇这求仙问佛虚妄得很。我摆弄过那么多金石木头,便是质地再坚韧,也受不了火烤水浸、刀刻斧凿。这人的一身脆弱皮肉,难道还能比它们经得起折腾吗?就算是再多的诚心也不过是为奸人轻易拿捏的把柄罢了——”
天香颔首,正要夸他想得通透,却听到了他话锋一转——
“——要不然,我如此诚心,我的木鸟早就被我感动得白日飞升,振翅高飞了!”
天香一噎,翻了个白眼道:“哥哥,你若是像咱们父皇痴迷长生痴迷木鸟,恐怕迟早也会被人拿捏。”
太子想了想,认真道:“那不一样,长生是假的,我的木鸟是一定能飞的!”
天香不想和他在此事上纠缠:“好好好,能飞能飞,铁定能飞!”
太子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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