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照目光一闪,笑意加深。他双手捧住少年面颊,与他额头相抵。看上去似乎是个亲密无间的姿势,可男子眼中却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冷光,与往日判若两人:“他不过是个侯爵,而你,却仅仅是个被豢养着的宠物。”
看着少年脸上血色刹那间褪得干净,容照的笑容越发温柔,话语却是毫不客气:“再让我听见你对他有半点不敬,我便让这张小嘴再也无法吐出一个字来。懂么?不过是个被买来用以取乐的小倌,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说罢,不再看青鸣如死灰一般的脸色,飘然离去。
容照出了听戏的西园,径直前往东园暖阁。入了屋内,他挥手屏退左右下人,向自椅上站起身来的高大男人笑道:“表兄往年都是除夕便来了,怎么这回如此之晚?”
北燕与草原相接,常有匈奴前来袭扰,两方交兵不断。自开国以来,皇帝封功臣单氏为朔北侯,领北疆三郡,镇守边陲。这一代的朔北侯单凌,年二十六,其父乃容照之母淑妃的嫡亲兄长。见到自小便宠爱的表弟,男人向来严肃冷淡的脸上也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答道:“年前匈奴犯边,我须确认了一切准备万全,才能放心离开。”
“连年吃败仗还不思悔改,这些匈奴人真是乐此不疲。”容照撇了撇嘴,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陆文远虽是死了,可他儿子还在,玄韬军还在。能杀了他们大王一次,难道就不能杀第二次?”
“说起勇烈侯,”单凌似是想到了什么,笑容收起,蹙眉道,“此番进京,我听到了些许蹊跷的传闻。”
“若你指的是陆啸被贬之事,那么便不是传闻,而是事实了。”容照歪坐在椅子里,懒洋洋道,“那一日接风宴上李文盛便对陆啸发难,被我误打误撞给解了僵局。这老东西死心不改,三日后早朝,便联合他手下的一派官员再次提出此事。恰巧陆啸也在同时上书请罪,于是皇兄便判他个杀戮过重,暂时解了玄韬军统帅之位,赋闲在家了。”
“为将者驰骋沙场,哪一个不是手上人命无数?”单凌眉头越发紧锁,“那些百姓既被容煦征召,便算是敌方士兵,又哪有轻饶的道理。皇上此事所为,实属欠妥。勇烈侯内外征战,却落得个这等结果,岂不是要寒了功臣之心。”
容照看着他,忽地挑眉笑了起来:“若非今日,我还不知表兄你竟对陆啸如此推崇。当年陆文远取道朔北,两征匈奴皆大胜而返,可是打了舅父好大一个耳光啊。”
“朔北军精于守,而玄韬军精于攻。两军各有所长,原本便无法比较。两代勇烈侯功勋卓著,自然值得敬佩。”单凌郑重道。
“好好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你这君子之腹了。”容照无奈摇头,“皇兄这一步棋,那叫借刀杀人,他可巴不得左相他们蹦跶得厉害,好让自己能够顺势而为,以此压一压玄韬军的气焰。这样一来,就算玄韬军将士为主帅喊冤,也扯不到皇帝身上。至于陆啸……”他啧了一声,“那人是安平一手带大的,愚忠得很,就算是哪天被皇兄杀了,恐怕都不会有半句怨言,反倒还会帮着去劝阻那些愤愤不平的将士。皇兄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如此毫无顾忌地下了手。反正眼下朝堂未定,他还没有出兵的心思。”
“皇上既然知道勇烈侯忠于自己,为何还要如
此做?”单凌问道。
“皇兄此人生性多疑,除了方少涯之外就没见他信得过谁。他心计手段俱是无人能及,当年父皇原本便偏向他为储君,那只知仗着嫡子头衔张扬跋扈的容煦哪里会是他的对手。”容照扯了扯嘴角,“我早就看透了这一点,不然哪用得着装傻扮痴这么多年,将名声败坏得干干净净。要不是让自己在朝野之中都彻底失了形象,只做个声色犬马的浪荡子弟,我这条命还在不在……哈,那可就难说了。”
单凌沉默。当年太子容煦与宣王容熙之间斗得你死我活,几乎将所有朝臣都牵扯了进去。单家虽然远在朔北,却好歹也是自开国起传承至今的世袭侯爵,又怎么不能被人惦记。站队之事如履薄冰,稍一个判断错误便是万劫不复;若非容照坚持明哲保身不搅进这趟浑水中来,或许如今单家就是另一种难看的光景了。只是苦了他这表弟,这些年来故作轻浮,行为不端,惹了无数诟病,令容熙终于放下心来,这才在新皇的眼皮底下得以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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