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想起来要吃药,只好去烧开水。
“懒人懒人。”我郁闷地嘟囔着。
反正——大家都说我懒,早就死厚脸皮了。以前景页会帮我收拾,我坐享其成;现在焉甄虽然常来看我,可是他对家务必我更一窍不通。
水烧好,倒了杯凉着,我瞅瞅窗边客户送的文竹,睹物思人,便骂道:“死言皓,都是你害的。”
转身,觉得骂得还不够,便又转回来,接着骂:“要不是你,混蛋,说不定我现在和——”
骂不下去,我泄气坐进椅子里,看着水杯发呆。
口袋里掏出的东西堆在桌子边,两张天青色名片有些显眼。我随手拿过一张,看来看去,才发现问题;再拿过另一张,果然,这张上才有手机号码。这张……是新的?没有揉皱的痕迹,估计是的。翻转,名片的背后有淡淡的银色印花,小小角落里,有银色的花体小字。
我打开台灯,凑近了仔细看。
三个修长的绕来绕去的字,简简单单的意思,那么明显。
“爱菊人”。
我手指抖了下,翻起另外一张,反面空落落,没有印花,也没有字。
天气已寒,水很快凉了。我吞下药片,凉彻心肺。
气温持续下降,公司的同事都陆续在西装里穿上了羊毛衫。胡皓快两周都没有再跟我联系。点意就在公司附近,不外出公干时,每天中午都会路过;每每路过,我都会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这些日子没什么单子要跑,前段时间留下的文件工作却有很多。我加班到很晚时,夜里在万家灯火中驾车行驶,总是有些迷蒙。人界最初给我的感觉是喧闹而热情,现在看到的却多是冷漠与无情。多一人与少一人,很多东西就再也不一样了。我也不过是个凡人了。
少了谁,地球都照样转动,明天的太阳依然要升起。
我终于忍不住在下班后,独自走进了已经快打烊的点意。
我有意竖起风衣领子,目不斜视地找了个靠窗的角落,悄无声息地坐下。不是要回忆什么、祈求什么,而像是在留恋一些失去的东西。翻开菜单,我的手指自动,拈到了主厨推荐的那一页——没有奇迹,那些曾贴在橱窗上的奇怪菜名一个都没有出现。但主厨推荐一栏里,每一个菜却都显得那么独特,每一个都站得正直,每一个都冷落却充满睿智的内涵。
我终于意识到,我留恋的,与菜无关。
“先生,你要点什么?”服务生已经在一边催促。
我抬眼看看他,他还是第一次来时候遇到的那个,真是巧合。男服务生看到我的脸,却明显愣了愣,张口结舌:“先生——”
“我要杯咖啡,和推荐的沙拉。”我迅速低下头。
服务生应声,转身小跑而去。
合起菜单丢在一边,我双臂抱着趴到桌子上,歪着头看窗外的街景。这座城市早已成了不夜城,就像我以前待的那座城市一样。窗外霓虹灯闪烁,不时有汽车拖光拽彩而过。路边,有夜归人,如我一般;也有散步的情侣,女孩子突然绕到男孩子面前,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印了一个轻吻。玻璃上映着修长的人影,侧脸温柔,低垂的下巴与锋利的鼻线,一丝丝泛着熟悉的光芒。
我的心跳一点点失速。
眨眨眼睛,我猛地调转脑袋,转向店内。一米开外,站着一个系着围裙的人。我的目光慢慢上移,然后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胡皓一只胳膊搁在椅背上,另一只手垂直在身侧,他看着我,皱了眉头。
“是你。”我懒得抬头,继续趴在桌上。
“你怎么了?”胡皓走近一步,停半秒,才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什么?”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最近工作很累吗?又喝酒了?胃病又犯了?”
我吸口气,答:“你们店里主厨推荐都是请人捉刀的么?”
“沙拉每次都会做好多,冻在冰箱里,拿一份出来就可以了。”
“那怎么这么慢?”我垂着眼睛,由着性子胡扯。
半天没回音。
“司秋。”
我一震,立刻坐直瞪他,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字:“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这么叫我。”
胡皓的冰山脸上一点看不出尴尬或者怒气,反倒勾起了唇角,说:“咖啡伤胃,沙拉是冷的,也不好。”
“你管得着么?”我嚷嚷,“你们店里这么做生意的么?”
“嗯,”胡皓看着我笑,“我有这个店50%的股份。”
我不甘心,继续嚷,声音在空旷的店里有些刺耳:“我以后不来吃了。”
“随你。”
靠,老子坐不住了!我双臂一撑,打算摔门出去。
胡皓的手及时伸出,压在我肩膀上。他身形修长,看起来不像肌肉很多,力气却不小。我憋闷地扑通一声又坐下。
“司秋,”他微微笑着,“司秋。你不要想激怒我。”
我瞪他。
“你每次点的都不一样,”胡皓继续说,“没有什么确定喜欢吃的么?”
“没有。”想了想,我又说,“有!”
“什么?”
我仰头,赌气:“螃蟹。”
胡皓微微一愣:“这是西餐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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