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可略看了一眼方微舟,他脸上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听见他回答父母长居国外,他是长子,上面有个姐姐。我早早知道的事,他父母在加州就是与女儿女婿同住。至于他姐姐姐夫做着什么事,倒不晓得。不过他有个小外甥,算一算要八岁了,过年他回加州找他们,不免带些礼物。
母亲又问:“那,父母亲平常回来吗?”
方微舟道:“这两年回来的次数比较多了。”
母亲又问:“住在一块吗?”
方微舟道:“没有。我很早搬出来外面住了,他们也一向不太干涉我的事。”
母亲听了,略点了点头,可不再问下去,转口问我们等会儿出不出门,她极力鼓吹我们去游湖。她道:“你们平常忙,没什么时间吧,趁着这时候空下来,又平日没人,赶紧去看看,风景很好,开车也不远。”
我没说话,方微舟倒是开口:“那阿姨也一起去吧。”
母亲笑道:“我还要到学校去,就是昨天那里,参加了一个志工活动。”
我道:“那我们送妳去,别骑车了,下午再去接妳。”
母亲道:“我骑车方便,你们也不用急着赶回来。”
眼看劝不了,我也不多说下去。但真是要去游湖?我看看方微舟,他像是没有意见,于是就决定去了。不过我在这里长大,湖区那地方只去了一次,还是在小学的时候,一个礼拜六,当时在世的父亲难得不用做事,开车带我与母亲去玩。
也是在那之后不久,父亲就走了。他在建筑工地监工,他总是很早出门,那天也是,第一个到现场,还没有人来,他在临时办公室里昏倒,心肌梗塞。发现已经太晚,来不及救了。那时候母亲刚刚带我出门上学,到学校就接到通知。
我没有告诉过方微舟这些事。这么久了,说起来也不太痛苦,总是比较不好启齿。他只知道父亲是不在了。
不想这些,我们便出门了,母亲连连赶着。我告诉她不用做饭,我们回来接她出去吃,说了两遍,方微舟也说,她才腼腆似的答应了。
到湖区的那边不用太久,好在路上也不堵。十月天,正是这里热闹的时候,车子停在外面的路上,我们走进去,走了不短的一段,两面的梧桐黄了一路。又靠近湖边,围绕着的青黄交接的垂柳,这里的风没有停过,急骤的,徐缓的,它在秋意之中摇曳。隔着粼粼的湖面,一层又一层的浓的红与黄,偶尔夹杂着几丝的绿。这平日还是有人,在里头慢步的,外面骑着车的,一辆一辆,溜溜地过去,非常惬意。
我与方微舟走到一座桥上,这桥的围栏非常低,也不太宽阔。我道:“今天还算好,再更多人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要被挤下去。”
方微舟道:“我看今天人还是多的。我们走了多远了?”
我道:“不到四分之一吧。累了?”
方微舟看来,淡道:“我怕你身体受不了。”
我才意会了,脸上不免一阵热:“有什么受不了的。”
方微舟笑了笑,道:“哦,不然走快点。”
我哼了哼:“又不赶时间。”
方微舟又笑。我横去一眼,加快脚步,他很快赶上来。
再绕了一小段,越来越多的人了,我们便往外出去,到附近的茶楼去坐,随便找的一家,可不论哪家店都是人满为患。我们离开了湖滨,往一条小路进去,印象这里也有不少家喝茶的店,真正喝茶的。店的门面比较小,可有两层楼,都不太宽敞,装潢古意,桌子椅子都是原色的木头,挨着挤在一块。我们在二楼的位子,临窗,穿过枝桠望出去,隐隐能看见一片湖。
方微舟不喝生茶,我翻翻茶单,叫了一壶观音佛手茶,要了几样点心,甜咸都有,就当是一顿午饭。坐了一会儿,随便说两句话,突然听见淅沥淅沥的,向外看去,竟然下雨了。刚刚天气还那样好,说下就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上很感到阴霾。我记起早上那通来电,只想了一下子,马上又抹掉。
方微舟侧着脸去看下雨,半面的神气隐隐约约。他不说话,总是冷,不知道的话,简直想象不到他热情的时候。
我开口:“还好我们进来坐着了。”
方微舟掉头看来:“不知道要下多久。”
我道:“看雨势不太大,应该过一下子就停了吧。”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我妈不知道有没有雨衣。”
方微舟道:“阿姨一直在学校做志工吗?”
我道:“不是,好像这阵子才开始。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去,又不轻松。不过她向来也闲不住,不只这个志工活动,前面也听见说过去学跳舞。不容易才能清闲,她还是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劝她也不听。”
方微舟听着笑了笑。静了一下子,他突然道:“过年的时候……或者不用到那时候,有空的话再来吧。”
我怔了怔,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话,虽然心里是马上热了起来。不是不激动,然而更好像以为错觉。也不敢仔细求证。我只有默默地点了头。
外面的雨在这时候大了起来。雨水一丝丝的,从开着的竹窗飘进来,把桌子的一半淋湿了。我不禁去看,方微舟像是也是。
雨下大以后,过不了多久停了。一如开始下的时候,突然就不下了。隐隐有阳光出现,还有模糊的虹横挂在天际。我们到家的时候还早,不过母亲已经回来,又再厨房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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