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张静正在书院背后的弄堂里跟王夫子下棋。王夫子也是书院聘请的先生,只不过相比较其它夫子,他的日子过的实在清闲,每日的功课就是陪着张静下棋。要说当初这王夫子其实是不乐意来这个书院的。他本是翰林院的学士,如果当年多操心些在仕途上,说不定今日早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但他天生的嗜棋,曾经因为一局围棋而延误了当日早朝的例行奏章,这个不大不小的错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被人当作把柄橇了他的职务。说来也是孽缘,那日刚从翰林院卷铺盖滚蛋,就在路边看到了与人下棋的张静,且立时为那少年精湛的棋艺倾倒,乃至不惜屈就于这个小小书院——当然,作为东家的张静,其实每月给的束脩还是相当有份量的。这也是后来他发现张静的绝妙棋艺仿佛女子的月事一般只有特定周期才会出现而大呼上当却没有一走了之的原因之一,啊此事甚小不表也罢。
现下,是那为数不多的张静能下出好棋的日子之一,这一局从辰时开始,此时未时已过大半,两人连午饭都不曾吃,一直胶着着。王夫子虽已不年轻,但是遇到如此难得好局,自是要拿出当年自毁前途的劲头一战到底的。于是,当文瑞按着书院书童的指点绕到这后巷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金灿灿的夕照衬着漫天的红霞,青石板铺就的小巷里洒落着大片的阳光;这条后巷很僻静,一边是书院青砖白瓦的后墙,此时依然有隐约的朗朗书声传出;小巷的另一边是条小河,河边垂柳新发的绿枝在微风里轻轻摇摆,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树荫;而河岸上树荫下此时全神贯注的一老一少那专注的神态,以及偶尔落子的清脆叩击声,更是将这一刻渲染的份外宁静致远。虽然日后无数次文瑞都痛心疾首的认定了这一刻自己的错觉是未来那一连串巨大麻烦的开端,然而此刻,就算有机会重来,他相信自己依然会做出同样的决定。这一刻,他突然决定就这样静静的站着,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看着那精神矍铄的白发老者和坐在他对面唇红齿白乌发如丝的少年,等着他们安静的,认真的,将那一局奕完。
张静回到书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王夫子是带着一身酣战后的畅快淋漓回家的,而他则带着一个空的擂鼓的肚子和两条饿的发抖的腿跨进了书院的后门,然而还没来得及拐去厨房,就被小四拖了直奔前厅。所以,他对这位六王爷的第一印象其实很差。
而这位还不知自己一下午的耐心换来的是对方的鄙视的王爷,此时正仔细的打量眼前的少年。其实称呼这位书院的少东家为少年是不妥的,毕竟人家也已将近及冠,只不过不知是不是生活太过悠闲而单纯,眼前的这位少东虽然眉宇间已经显露了一丝英气,但整体来看还是透露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新娇嫩的感觉,特别是那还未长开的骨架。之前在巷子里的时候所看到的只是大部分的背影以及少少的一点侧脸,现在人站在眼前,那种纤细感就愈发的明显。但是这付纤细的身躯的主人有着一双灵动到让人觉得仿佛会闪闪发光的眸子,这让文瑞莫名的就不想看轻了这个少年。
看到自家少东瞪着眼前这位贵客一动不动,夫子教头张名且赶紧跨上一步,微微扶住了张静的胳膊,低声介绍到:“六王爷,这位就是咱们书院少东,姓张,单名一个静字。少东,这位是睿亲王,今日特来咱们书院审察的。”介绍完毕,又稍稍侧过身,在张静耳边用更低的声音迅速补充了一句:“这位六王爷可是当今圣上面前最得宠的,圣上的亲外甥。”
听这介绍,张静本来冷淡的表情略略出现了一丝讶异,转瞬即逝,之后便摆出了一张客套恭敬却十分之疏远的脸来。这让文瑞心里莫名的就觉得有那么些许的失落,相比较现在这样的表情,他倒宁可这少年还是刚进来时那一脸的拒绝,那至少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不是么?
“学生张静,叩见六王爷。”
少年没有给文瑞太多时间感叹,反应过来之后就先跪下了,这让文瑞的失落里头又参杂进了些许的不适应。
他这个六王爷,虽然在自家大舅面前是最得宠的,底下逢迎他的人也不计其数,但实际上因为性格使然,又有皇帝那么大个靠山罩着,从小,他便没有太多的心思在这些迎来送往的繁文缛节上。平时在家,别说房里那几个大丫头整天都是公子长公子短的偶尔急了还会连名带姓的直呼文瑞,就连门房后院里那些劈柴挑水的粗做下人,见了他也不过是微微的弯下身子行个礼喊声“王爷”就罢了;便是他那班朋友们,因知他脾性,就算在级别上低了自己很多的那几位,平时见面也是断不会行如此大礼的。这个张静单从外表来看,因着和自己那些朋友在气质上十分的接近,就让他感觉可亲,眼下看到人在自己面前公正规矩的行礼,一时间竟就觉得有了那么一丝的落寞,仿佛一个多年的老友突然就再不要和自己亲近了一般。
微敛心神,赶走脑子里那些不着边的念头,文瑞略坐正了一些,嗓音里有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愉悦:“快起来吧,少东不必如此多礼。”
张静低着头,听到这话,略一迟疑便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谢王爷。”平日里街头巷尾多少也有些这位六王爷的传闻,兼且家里的夫子里不乏从朝堂告老的学士,对这位不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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