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不再看它,一步步走出了它的视线范围。
这儿的冰雪亘古不化,林间寂静,除了他单调的脚步和偶尔有积雪滑落的簌簌声就再无其他。
他闭眼仔细感受,慢慢察觉出风中极其轻微的魔气。魔气勾动了他身体里的某一部分,让他愈发心烦意乱起来。
只有修习魔功,满手杀孽的人才能感受得到这魔气里究竟有什么名堂。
他循着魔气流动的踪迹向杉树林深处走去,越走,那种着了魔的感觉就越强烈。他听到那些人死前和他求饶的声音,听到叶高岑和他新过门的妻子言笑晏晏,他们在他的耳边叫他魔头,说他是冷血的刽子手。
“我们叶家没你这种人。”
是叶风城的声音。
他听得一惊,顿时从心魔中清醒过来。
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若是再晚一点醒,只怕是要原路折返。
他已然入魔都如此,那些正道人士来这里更不知道要遭遇怎样的考验,怪不得千百年来鲜少有人能找到魔域的真正方位。
有了戒备心以后,他就再没陷入到心魔之中。沿着越发浓烈的魔气向一个方向去,他发现周遭的林木变得愈发茂密起来,最阴暗的那一段几乎让他有了黑夜来临的错觉。他的伤口冻僵了,流出的血凝固成冰碴子,旁边一圈的皮肉发青发紫,摸上去一点知觉都没有。
如果换了普通凡人在这里,只怕早就冻僵昏死过去。
到达魔气最浓密的那一处,他的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开阔辽源的雪地,天与地都是一种颜色,白得刺目,只有他一个活着的生灵茫然地左顾右盼。
“来者何人?”
他脚底的积雪发出一阵阵颤抖,而这沉闷嘶哑的声音正是从地底发出。
“叶家叶惟远。”
叶惟远的声音不大,还尽数被风雪淹没,都不知道能不能传给地底的那个魔物。
“哪个叶家?”
天下姓叶的家族那么多,那魔物像是抱有侥幸一般追问。
“陨日城叶家。”
“我不信。”那个声音大了起来,隆隆如雷响,里面带着种偏执的疯狂,“我不信!我不信!年轻人,不要试图欺骗我!
“那我就用我的血来证明,我是叶家人,您看如何?”
叶惟远提刀在手腕上割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过了会,因为天太冷血流不出来,他又毫不犹豫在手肘上划了一刀。
不出一会儿,他的整条左臂上都是血口子,可他本人神情巍然不动,仿佛在流血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落在雪上的热血像是有意识一般汇成一股细细的涓流,向雪的深处流去,被那未知的魔物吮吸殆尽。那魔物见了血,在地底动作越发放肆起来,而雪在此刻不再是个死物,变成了那魔物身体的一部分,疯狂地颠簸起伏,波纹从叶惟远站的地方传出老远。
叶惟远本来身上就有伤,这样剧烈的失血让他面色惨白,嘴唇透出种病态的青紫。
他呼出的气息都融入了这霜天雪地里,不带一点热度,而大雪凝结在他的衣角,将他整个人化作了一尊冰雕。若不是他的眼睑仍在如一只不安分的蝴蝶那般颤动,任何人都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是叶家的血脉,是叶家的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叶家的叛徒,叛徒!”
那吸饱了血的魔物停止了作乱,在地底深处狂笑不止,笑声在天地间回响,煞是可怖。
叶惟远手臂上的那个伤口仍在流血。他晃了两下,眼见就要跪倒在雪地上,可他还是稳住了身体,站得笔直。
“来吧,年轻的叶家子弟,来我这里,让我好好看看你。”
大地震颤,这一次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叶惟远亲眼看到地面在他面前裂开。他足尖前不到一寸的地方就是那个大洞,洞口边缘残雪不住抖落,而里边黑黢黢的,教人看不清究竟。
下一刻,火光依次亮起,他这才看清这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石头阶梯。两侧的石墙上每隔十级阶梯就有一支由不知名动物脂肪做成的火把。
青绿色的火焰烧得正旺,却丝毫不能让人感受到暖意。
这就是传说中的魔域真正入口。
叶惟远毫不犹豫地踏出了第一步,走进了这片未知的天地。
在他的身后,地面裂口缓缓合上。他走出一步,身后的阶梯就消失,他不曾回头,就如他从来都不曾后悔。
雪原之中,除了一行很快就会被大雪掩埋的脚印,什么都不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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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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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高岑的葬礼安排在半月之后。
起航的那天朗朗晴空,万里无云,是个适合出海的好日子。
陆续从各地赶回陨日城的叶家旁系子弟们聚在一起,而城主叶风城也难得露了面,亲自操持了叶高岑的丧事。
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分,他们就乘坐马车出城往海边去。那时城门未开,守城的人睡前喝了三两黄汤,到此刻睡意酣浓,直到见了城主亲印才惊醒过来忙不迭开了城门。出城后他们又走了一个时辰,待到了海边港口,天早已蒙蒙亮,一线赤红的日轮将海平线染成火的颜色。下了马车,咸腥湿冷的海风迎面袭来,叶风城披着白狐裘,从怀里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木雕扔到海中。海水仿佛有所知觉,拍起半人高的浪花,像张开大口的凶兽,顷刻间便将那木头小件吞没。
叶风城也不慌乱,就是等待。过了阵子,海中现出一道模糊的黑影,那黑影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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