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穆衍不过十几岁,钟晋让他去休息换侍人来照顾,小穆衍说什么也不肯,只是死死地守在钟弦身边。钟晋谷内事务繁忙,又赶上当时少林的玄论方丈和峨眉掌门秦萧瑟的离奇被害,作为江湖四大支柱门派之二的少林和峨眉一夜间群龙失首,搅得江湖一片混乱,位居四大门派第三的彻涯谷尽管远离江湖,此时却不可能坐视不管。钟晋实在抽不出太多时间和精力照看钟弦,又忧心他的身体,便由着穆衍去了。
于是,那段日子,钟弦每次睁开眼睛,除了赶回来看他的父亲,眼前一直一直都是穆衍担忧而温和的目光。对于一直没见过母亲的钟弦,穆衍的存在弥补了所有空缺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幼年模糊的记忆让钟弦本能地觉得照顾一个人就一定要一直守在他身边,总之自那日以来,除了给寒靖羽喂饭换药,偶尔随手沏杯茶水之外,钟弦便整日坐在床边的木椅上看书,直至寒靖羽睡了才回去。
这样无微不至的照料,钟弦自己似乎丝毫没有觉得怎样。寒靖羽也没有表现出半分的别扭抑或受宠若惊。原本不爱大惊小怪的两人就这么把说不清道不明的几日和谐地过下去了。
寒靖羽只两日便看完了那两本医书。翻了翻包裹悲哀地发现随身没有再带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只好百无聊赖地倚在床头,看着钟弦耐心地开始第四遍读《子虚医典》。说不佩服那是不可能的,钟弦十五岁前无人晓得他的武功造诣,但无人不知彻涯谷谷主钟晋的独子钟弦极其聪颖,即使枯燥的药理籍都能做到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不知这人如何在看完三遍《子虚医典》之后还看得下去第四遍,脸上还如以往一样平静悠然,没有一丝不耐。
在一旁静静注视着钟弦清秀而宁静的脸,从清澈的眸一直到白皙的下颌,白璧般的肤色一尘不染,干净得竟不像凡间过客。虽然不及寒靖羽那令人无法形容的惊世容颜,钟弦却像冬日樱树残枝上的冰凌,清冷遥远,不可方物。
很显然,寒靖羽不是可以甘于无聊之人。但更显然的是,钟弦似乎永远没有打破冻结空气的意思。于是,已经全然无事可做的寒公子便开始饶有兴致地绞尽脑汁逗着钟弦开口。
“钟弦。”已经改了称呼,自顾自熟络起来的寒靖羽端正“靠”姿,手扶床沿,仿若对钟弦已看完三遍之实并不知晓,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荀子曾经曰过,‘目不能两视而明,耳不能两听而聪。’看书不入心是不行的。这本书你已经连着看了两日,怎么居然才翻了一小半啊?”
“……”钟弦完全不理他。
寒小强毫不气馁:“这样吧,看得慢不要紧,我来考考你是否真的看进去了。嗯……『含烟九叶草』的功效是什么?”
“……”钟弦的唇依然静静合着,眼眸都没有动一下,俨然把寒小强当空气。
寒空气叹了口气道:“弦儿不要害羞啊,我不勉强你的。记不得也没什么,记什么说什么就好,哪怕告诉我有几片叶子也行的。”
……这完全是赤|裸裸的讽刺和激将啊。难道含烟九叶草还有十片叶子不成。
讽刺和激将自然不会对钟弦产生任何影响。但弦儿二字令钟弦眯起了眼睛。
钟弦不喜欢被当做小孩子一样称呼。父亲和穆衍、叶嫣然一直不改口已经让他很无奈了。但毕竟是从小便这样叫了,也就习惯了。但被一个刚刚结识没多久的平辈这么叫自然不爽。
然而这种时候言语上的反唇相讥是不明智的。钟弦缓缓抬起头,清冷的目光对上寒靖羽的漆黑的眸,面无表情道:“一一九,六,草本植物,十三年一生,叶状似吊兰,叶片浅青,叶脉深蓝。十月开花,花色雪白,有刺目香气。十月枯死。开花前可入药,可解心脉郁结,骨骼微裂,脾胃虚弱,吐纳不畅,咳血,频繁昏迷,体弱之症。花开一寸药性骤减,二寸则无药无毒,三寸后产生毒性,一钱即断经脉,二钱七窍流血,三钱心脉俱断。无解药。”
“……”寒靖羽沉默了。一字不差啊,名不虚传啊,神人啊。前四个莫名其妙的数字他愣了一刻才想起时第一一九页,第六行起……这算是明晃晃的反击么。
半晌,寒靖羽道:“既然记下了,为什么还要重复看?”
“因为只有这一本。”
“……”寒靖羽忍下嘴角抽搐的冲动,淡定地把自己看完后随后扔进长衫里的《百草述籍》拿出来递给钟弦。
钟弦伸出的手刚碰到书,寒靖羽又立即将书脊捏住了。微染莲香的气息慢慢贴近钟弦,深黑的眸凝视着他,叹息着道:“弦儿,你这么好听的声音,为什么偏偏这么不爱说话呢……多可惜啊。”
钟弦看了眼捏住医书的纤长的手指,平静地把手收了回去,淡淡道:“言多必失。”
“……”
寒靖羽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这些天有没有“失”了什么。欣慰地总结出否定答案,于是决定不和钟小公子计较,伸长手臂,将书放到了钟弦的手里。谁知,手腕却忽然被钟弦捉住。
钟弦细细端详着寒靖羽,似乎想在他脸上找出什么破绽。良久,开口道:
“在救你的时候我便想问了,寒公子和落月宫究竟有什么牵连,让落月宫宫主宁可雇那种不入流的杀手,只为取你性命?”
寒靖羽看着钟弦细长的手指,静静听着他的话。听完后,面露玩味。随即不动声色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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