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房内,处处挂红,屏风一侧的浴桶冒着阵阵热气,房门尚贴着个艳丽的“囍”字,分明便是要出阁的姑娘最后在娘家梳洗一遭。
未待我开口,门外忽然响起阵阵喧哗,吵闹声中一人大声道:“我们奉命抓捕案犯,到这附近就找不着了。今天说什么也得搜上一搜!”
杂乱的脚步声渐渐接近这边,我慢慢握紧拳头。
桑兰忽然垂着头转过身,拉拉我的袖子。
“砰”的一声,有人一脚踹开房门,不顾阻拦四处翻找一番。紧接着屏风也被人挪动,然后燕捕头结结巴巴的声音就在我头顶响起:“姑…姑娘,冒…冒犯了。”
桑兰一言不发,所有人都在不停撞翻东西的过程中顺利跑出去,房内终于重归安宁。
我闭气的时间早已到极限,此刻立即站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同时爬出浴桶。这过程中双眼紧闭,任由水珠在身上流淌,直到桑兰默默将一块帕子递到我手中,我才随便擦擦,转身欲走。
不是不感激,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感激。此间的女子将名声看得何其重要?更何况是快要出阁的女子!一个“谢”字脱口而出,却也显得轻飘飘。
桑兰在身后轻轻道:“李大哥,多保重。”
我仍旧不敢睁眼,不是怕看到什么,只是怕我会分不清她脸上的,到底是水珠还是…泪珠…
我终究只是拉开门,大步走出去。
一出门,入目便是沈涟憔悴的脸,他一把拉住我,嘶哑道:“快走。”
我来不及多问,跟着他在迷宫一般的小巷里东绕西绕。
待看到夕阳下停留在道旁的马车时,心里憋着的一口气才彻底吐出来。
宽大的马车上梁泽仁与卫彦已等候多时,我们一上去,车夫便挥起了鞭子。伴着得得作响的马蹄声,草市镇在身后渐渐隐没。
“这些小巷曲折迂回,能为你多拖些时间。一出来我便叫卫彦上房顶,看清你的方向后,我再自己走过去接应你。”沈涟简单解释道,“卫彦帮你脱困后,也打手势告诉我你的位置,他再带着梁大人引开燕捕头。”
他病未痊愈,精气不足,说完后盘起腿闭眼靠在车厢上,显得很委顿。梁大人听他说话时神色颇为赞赏,眼中也亮了一亮,但不多时也靠在车厢上打盹。卫彦还是老样子,端端正正地在对面坐着,我边叫卫彦休息一会儿,边从座位底下翻出几件干衣换上,又给梁泽仁和沈涟分别披上薄被。
换好后发现卫彦果然闭上眼开始调息。我有点想笑,念着梁大人还在,忍住了吻他的冲动。
顺便拉了一下沈涟,让他顺势把头枕在我膝上,他的腿也随之自然而然地放平。侧躺在座位上大概令他舒服很多,无意识间皱起的眉也舒展了。无所事事地拨弄了一会儿沈涟的额发,我困意上来,在马车规律的摇晃中睡着了。
走了几天后,我们换了辆马车继续向南。越往南天气越热,所经的还算富庶之地,但这富庶之中也透出种破败之气。下车吃饭出恭之时,常常会被乞讨的妇人或孩子缠上。然而朱门豪户的歌舞丝竹之声却也从未停歇。在那些人家门口抢食的野狗都被酒肉喂得肥头大耳,有些乞讨不成的瘦弱孩子饿得扑上去从狗的口中抢食,往往会遭野狗狠狠咬上几口后,但捧着些肉食也笑得无比开心。
一路上平安无事,也许是因为通缉钦犯的告示贴了一张又一张,层层叠叠,早已无人去看。
梁泽仁初始还感叹些天子不知,朝纲不振之类,到后来也不再感慨,只剩沉默。倒是沈涟,虽狠下心从不施舍,我却听过他喃喃自问,如何可救百姓出水火。至于卫彦,他连自己的生死都漠不关心,何谈别人?我却无从苛责他,他的世界本来就与我们的截然不同。
初出京城时,我曾私下问卫彦,能否在危难之际先护着沈涟?
我早将沈涟视作幼弟,况且他年纪又小,日后多的是活头。
卫彦很难得地摇头。
我问他为什么。
他平平淡淡地答,你死我殉,无法护他。
平日里的调笑语句一时间全忘了,我震撼得说不出半句话。卫彦总是这样,于不经意间这样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地翻我的天,覆我的地。三言两语根本改变不了他刻在骨子里的认知。
半晌我方平静下来,道,无论如何,至少先护沈涟平安。
他大概是觉得后殉一会儿不碍事,终于应允。
虽然改变不了他的认知,我却相信如果沈涟肯,绝对有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地活下去。两头都是私心,区别只在一是对亲,一是对爱。
到鄂渚时,梁泽仁打听到当年保管圣旨的御前侍卫在此,决心停下寻访。同时,我们也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之前说书的先生没有讲过,江湖故事里更没有存在过的大麻烦。
我们的盘缠用光了。
梁大人的确是学识渊博,然而茂朝读书人最不肯写的便是一个“钱”字,又俗又臭。即使梁泽仁现在想懂了,握惯了笔的书生手一时半会儿又哪里会赚钱?
我们只得分开行动,梁大人用仅剩的盘缠四处寻访。
沈涟微微一笑,我不怀疑他能在这种世道下光明正大地大赚一笔。
卫彦安安静静地听完,就在我开始想影卫出身的人究竟对赚钱有多少概念的时候,他应了一声“是”。
此时,我在鄂渚那条临江的最繁华的街上来回溜达了十来圈后,在反复琢磨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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