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绮罗急急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你又走神了!这戏都快开场了,洪班主来催了好几次,说是贵客的车都进了院子了!”
柳陌红不紧不慢地勾完最后一笔潋滟朱砂,起身理了理戏服上的褶子,这才起身向门口走去,一面回头对绮罗轻轻一声嗤笑:“什么贵客,不过是些仗着有钱有势的庸俗军阀,来这玉梨园听戏也不知道是为了掩饰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公子!”绮罗吓得脸都煞白了:“今晚来的贵客来头可不小呢,这人多嘴杂的,要是被旁人听去了可怎么办!”
“瞧你,”柳陌红揶揄道:“吓成这样,怕什么,大不了被那位贵客听到,把我抓进牢里去呗。”
凌霄城刚一走进戏院后台,便听到的是这么一句话。
常年练就的耳力自是要比别人好些,再加上说话之人的嗓音的确是太好辨认,让他轻而易举的从喧嚣的杂乱声响中听出了这句话。
他抬头望去,那戏子水袖款款,长裙曳地,顾盼嫣然间一颦一笑俱是难以言喻的清丽妩媚,眉如远山,朱砂点眸,绛唇粉面,难怪是这大上海的戏魁。
听说是叫柳陌红吧……他暗自思忖着。好大的架子。
“将军,将军……”
杨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可算是找着您了,戏快开场了。”
他回过神来,那名叫柳陌红的戏子已经不见了,珠帘下面裙袂一闪,已是去了戏台下面。
外面立时传来阵阵叫好声,凌霄城不禁蹙了蹙眉,若不是不想太过张扬,他也不会选择从戏院后台这条路进去。
“将军若是不喜,我这就去和杜老爷推掉吧。”杨海瞧着他的脸色,揣测道。
“没什么。”他抬起头走上二楼的木梯:“走吧。”
皮靴踏在木梯上发出“吱呀”的陈旧响声,杨海忙跟了上去,整个二楼站满了黑衣配枪的保镖,曲曲折折的回廊鸦雀无声,只听得见凌霄城一派闲适的脚步。
杜鸣凤扣着黑色的礼帽,年过五十的人看起来依旧是说一不二的狠辣精明,就像他十六岁那年便只身一人闯荡上海滩,靠着一支枪一身虎胆雄心打出这一片自己的天地,如今的上海,谁见了他不得毕恭毕敬地尊一声“杜老爷”?
这位杜老爷子生平也仅有一个软肋,便是膝下独女杜扇锦。
没有人知道他的妻子是怎样去世的。所有人都只看到他控制了上海大部分的黑暗势力三年之后,从国外接回了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眉眼清秀瞧不出半分父亲的戾气。
“抱歉,让杜老爷久等了。”凌霄城微一欠身,淡淡道。
“无妨无妨,将军切莫放在心上。”杜鸣凤一见他的到来,立刻站起身来,摘下礼帽,也躬身道:“承蒙将军光临,在下实在是不胜荣幸。”
“杜老爷客气了。”他也不客套,拉开雕了水仙的红木掐丝椅便坐下去。
杜鸣凤复又坐下身去,笑道:“凌将军刚到上海不久,想必是没听过柳老板的戏吧?啧啧,依在下拙见,即便放眼整个戏坛,能担得起‘风华绝代’四个字的人,也就只有柳老板一人而已。”
凌霄城微微一笑,并不作声,又想起方才那戏服翩袂、朱唇玉面的戏子,望向戏台的眸光中更多了几分玩味。
杜鸣凤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台上的灯光突然暗了,紧接着便是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一束冷光投到舞台上,深红的帷幕后,伴着繁弦急管演奏的切切嘈嘈的曲音,闪出一个人影。
原本还有窃窃低语的戏园里顿时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台上恍若谪仙的那个男子。
他是只适合于生存在话本旧戏中的男子。
只有那一帘薄香浓幽,六朝沧桑烟雨的金粉玉铂才能点缀出他眉间那一抹孤寞的妩媚与清隽。
只有那深藏进时光褶皱中,被岁月揉碎后的咿呀腔调才配得上他温婉盈盈、酥绵入骨的嗓音。
只有他。只有柳陌红。才能演绎的出这衣上酒痕诗里字的古韵精致如斯。
满座衣冠胜雪,他为谁水袖轻展蹁跹舞一场南淮月。
笙歌缓唱,云衣霓裳,挑眉,挽花,低敛红妆。
他眼中根本没有台上台下了。
也没有灯光,没有观众,没有玉梨园,只剩下他一人。
一醉千年,梦入南柯。
他唱的是花旦。比女子还妖娆三分的身段虚步游弋,灯影被踏碎一地,随着一句一句的唱段乱进了人的心里去。
曲歇散场,戏园中无人敢语。
一直等到幕布落下,明亮的灯光重新在头顶亮起,一bō_bō的叫好声才越来越大的传开。
“将军,如何?”杜鸣凤眯起眼睛对凌霄城低声道:“不瞒您说,在下第一次见到柳老板唱这一出贵妃醉酒的时候,可是惊为天人,啧啧,惊为天人呐……只这世间,没人再演得像他那样刻骨传神,入木三分了。”
凌霄城莫名的不快。犹如一件稀世的珍宝,却在俗人眼中落了尘。
“多谢杜老爷的款待了。”他站起身道:“杨海,走了。”
“是。”杨海急忙应了声跟上去,对身后说着“将军您走好”的杜鸣凤做了个揖,转眼间便从曲曲折折的楼廊中跑了下去。
杜鸣凤这才舒了口气,又扬起一个会心的笑。
“洪莲啊,”他慢慢踱下楼去,招手对早早便候在楼下的洪莲轻声道:“你可知道刚刚那位军长是谁?”
“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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