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纳斯觉得莫悱有了变化。以前他被自己嘲笑的时候,虽然也维持着淡定的欠扁表情,但表情下总有一种“要讨回来受的气”的不服输,实在撑不过面子,他也会说出虽然简短、但伶牙俐齿而暗藏隐喻的反诘。现在,他却只用沉默应对一切,好像什么都不能在他心中激起涟漪了。
好像就是在表达,不管你怎么冷嘲热讽,我也不在意了。
安纳斯觉得这样的莫悱十分陌生,他没有了少年人血气方刚的特性,反而像个历经世事的隐士一样,飘然于物外而冷眼相待着一切。
仿佛任何事物都入不了他的眼了,包括安纳斯自己。
顿时就觉得莫悱离自己很远很远了。安纳斯感到了不安,便在莫悱动唇前加了一句:“那两个唱双簧的豆丁说你是‘黑鸢’,你到底是谁?”
安纳斯面前的人声音依旧很轻:“安先生希望我是谁?”
安纳斯最讨厌所谓的“反问”了,虽然他总是用反问句式无情的揭开别人的伤疤,但要他“被反问”,那是万万没门的。
“我希望你是谁你就能是谁了?哈,我希望你谁都不是,你就能从我眼前消失吗?”
话一出口就顿觉好像太伤人了点,毕竟对方才经历过鬼门关,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三天三夜才避免“消失”的命运,自己这么一说,好像在抱怨“你还是死了比较好”这样的混帐话。
“能。”
莫悱的回答就接着安纳斯的话尾,反而让安纳斯瞪圆了眼睛。
这么自暴自弃的话,简直不像那个小强属性的猪仔说出来的,安纳斯马上就想到了那个陌生人般直呼自己名字的人——“是你,乱放火的蠢货!!你占着猪仔的身体干什么?!猪仔呢!?”
好像听到了幽幽的叹息,声音小小的,吐字却无比清晰:“安先生,连你也否定我的话,我就真的消失了。”
安纳斯用了一点时间去理解,才骂出声:“猪仔你玩什么文字游戏,装风雅吗?!老实点告诉我,那个放火的人是不是你?!!”
莫悱移开了视线,看向白色的天花板,虽然就色彩来说,他移不移开视线没有什么两样。
“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自己穿过了她的水。”
“你是指,你只记得自己穿过了白痴魔女的结界,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仿佛逃避般的悄声回答:“嗯。”
安纳斯丝毫不在意莫悱躲躲闪闪的态度,只当他是在懊悔自己像个妹子那样又晕倒了、还让另一个家伙占据了身体的主动权,“厉害啊,猪仔,随时随地都能失去意识,你是不是减肥过度、脑筋犯晕、需要输点葡萄糖了?建议你还是多带点巧克力吧,长肥点总比被抬进医院花住院费好。”
其实安纳斯这次又是说完就后悔了。又不是莫悱自己想失去意识的,就凭一个普通人类,当然不能抵御通过巨灾魔女的强力结界时的魔力侵蚀。而且,莫悱的一夜变瘦也是经历了超凡的被肢解的痛苦的,自己说得他好像愿意被虐死也要追求外表一样······
但莫悱也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这种不咸不淡的回答让安纳斯稀罕的同情心立马灰飞烟灭:“猪仔,听清楚了,管好那个乱放火的人!如果你没有能力做到,我就算是把你的手砍掉,也不让你再碰那把愚蠢的伞——哼,说到那把伞,你是臭美臭到了一种怎样的境界才那么怕晒黑啊?还撑红伞,认为下红雨的几率很高吗?还是说你更期待到大街上炫耀一下那把破玩意儿精良的做工啊?”
莫悱面无表情的听完了安纳斯刻意使用了长句的挖苦,缠满绷带的手慢慢拾起自己的被褥,盖住了自己的头。
安纳斯就看着莫悱的身体在白色的被褥下奇妙的颤抖起来——
那是笑的。
“死肥猪你是在笑吗?!!!啊?!!!!!!!”
将一只耳朵贴上防菌门的巫黎战争和巫黎争战果断的撤回了耳朵,向身后紧张的众人摆摆手,表示特护室内又被笨蛋领域覆盖了,甚好甚好。
莫悱的心思还没迟钝到一晕过去就一了百了的地步,他也隐约察觉到自己身体中存在着“另一个自己”了。
估计,那就是巫黎双生子在找的“黑鸢”,水魔女憎恨并迷恋着的“他”了。
似乎还能回想起隐隐约约的片段,比如说那捏碎小魔女喉骨的残忍的手,那将深湖化作火海的滔天魔炎,那留给自己的淡漠却无情的赤色一瞥。
这个身体的主人,说不定是黑鸢而非自己吧。
蛇魔女本来想造出的是黑鸢,只不过自己顽强的保留住了意识吧。
真有苟延残喘的味道呢,就像寄生虫一样,霸占着原本属于他人的身体还以为逃过了被肢解的命运值得万分庆幸,到头来,还是躲不过被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驱逐”的命运吗。
就像被置于沸腾了的水锅的边上,“他”轻轻一松捏住自己的手,自己就要悲号着落入死亡的灼热深渊。
□控着啊。比提线木偶还可悲。
这样,不就是随时都可能消失的存在了吗。
黑鸢,真是个残忍的人。更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他容忍了自己的“寄居”,任由自己使用他的所有物,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莫悱不是没有呼唤过。他更请求安纳斯拿了镜子给他(安纳斯:“一头死肥猪,臭美给谁看啊?!”),对着镜子使劲照,希望能在镜子中与“他”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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