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三月初的时候,沈云即将成行,拿了璟泽御赐的尚方宝剑和密诏,对外宣称的是告假回洛阳祭祖。他这一年接二连三的告假,不合官制,年稽时也必定通不过。加上与当今圣上之间还有些暧昧,朝中看他不顺眼的大有人在,只是现在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对这些事不关己之事,也就高高挂起了。这些也都是所谓人性的弱点。在成熟政治体制的党群斗争中,圆熟老练,先求自保才是最好的政治手腕和生存技巧。
此去江南,为了便宜行事,不能大张旗鼓,璟泽只好私下相送,两人有些十里长亭话不尽的感觉。
“身体不好不准逞强,有什么事情就叫姚子良去做。我已封了密诏于他,他会接应好你的。真不要暗卫?”璟泽给沈云紧了紧披风的系带。
“不要,我去督办河工,又不会有什么危险。往后朝局不便明着用人的时候还多着,暗卫你留着用。再说,暗卫跟着我,我浑身不自在,而且也未必不会跟丢我。”说着,沈云轻轻一笑。“我的五行八卦术,你的暗卫没一个摸得清。”
原先听着沈云为他着想,璟泽正忙着要感动,听到这最后一句状似威胁之语,顿时有些咬牙切齿。情人太聪明,的确不是什么好事。便从牙根里挤出回道“那好吧”。
沈云见璟泽别扭,故意丢着不理,装着没听到。
只听璟泽又接着说道,“你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照顾好自己。如果我发现三个月后,你病病殃殃的,我就直接把你接进宫养着,什么劳什子官都别做了。”
沈云无奈的看着璟泽,“是是是,微臣遵旨。你也自己多保重,这三个月我不在,你若是有事要商量,张铮算是信得过的。”
沈云是正二品的六部尚书,张铮是正一品的宰相,他这样称呼说话是逾矩的。可私下里,他对璟泽都没上没下的。两人在品议朝政之事时,对谁都是直呼其名。若以官衔相称,时而还遇到同姓同职的容易说串,实在是太麻烦。
“还有眼下要着手准备今年的科举之事,翰林院岑毓平可担此任。吏该之事,到底开始的急了不在最佳时间。我知道你是为了替我转移注意力,还需多加小心,我见有些根瘤仍在蠢蠢欲动,有反扑之势。还有蒋雄在西北称大,自以为五十万大军是自己私有,加上又以你外祖自居,前番你虽厚赏了下去,不过也是权宜之计,不妨用戚正去震他一震。不过军事实非我所擅长,你比我在行,还是再多做些考虑…”沈云一时间也是感觉说不完的嘱咐。
“还有...”他正要说下去,看到璟泽眼含笑意的样子,转念想想,璟泽城府心机远在他之上,他想到的这些,璟泽也一定想到了,就住了嘴。
“朕的尚书大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朕听着呢。”
璟泽最享受沈云这样一副昭然若揭的维护之意,以往他做皇子之时,沈云就是这样。凡事总替他想在前头。如今他成了皇帝,沈云操的心似乎也不比他少。偶尔他力不从心之时,想到沈云一副为他鞠躬尽瘁的样子,也顿时跟吃了十全大补汤一样,重又打起精神来了。
“这解郁安神包你带着,我见你近来有些燥气,烦忧甚多,配了些安神疏肝的草药,你随身带着,可有所缓解。”
璟泽接过香包,放在鼻下嗅了嗅。“甚是好闻,像极了你身上的味道。不过…”
“不过什么?”
璟泽说着把沈云拉入了怀里,在颈间落下一轻吻,“仍不如抱着你来的解欲。”
沈云却没了拌嘴的心思,听此轻浮之言,只抱紧了璟泽,在他肩膀处,闷闷地出声。“那你…保重。”他心头的酸涩泛了上来,红了眼眶。此刻,他内心那复杂不舍矛盾的情绪只有他自己知晓。京城三载,一场大梦,如今到了该醒之时。常说舍得,有舍才有得。可他舍了自己,得了的是什么…
只是这样的沈云,看在璟泽眼里,却只是别离的伤感。
“恩,你也是。我会数着日子等你回来的。”那样的声音未及人走已是满的快溢出来的思念之味。
两人依依惜别完,都是夕阳西下之时。璟泽看天色已晚想叫沈云再宿一宿(xiu),明日再走。沈云想了想总觉明日还会这样,果断得让苍竹驾着马车走了。临走前,最后的那个回眸,一时间竟让璟泽生出一种一眼万年的诀别感,心里头突地跳了一下。
这日的黄昏,天空如琥珀色般的光泽,一只落单的大雁飞过这橙黄的天空,留下一声声凄厉的哀鸣,听得寂然。看着被夕阳镀上一层光的马车,听着马蹄声有节奏的越来越远,璟泽自我安慰着三月之期应当也是很快的。
只是,三个月后璟泽等来的却是两封遗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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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亲启:
夫天下,大器也。置诸安处则安,置诸危处则危。凡为国主,承天景命。陛下生为明帝,必有明志于天下。臣窃拙见,以数言蔽之:百姓素朴,狱讼衰息,则天下顺治,万民归心;海内之气,清和咸理,则名誉之美,垂于无穷;立经陈纪,轻重同得,则为万世法程,没为明神。因此故,臣陈此疏,以表臣心。
陛下擢臣理江南河道一事,臣即奉有认真筹办之谕,但使心力所及,必须详实查勘,不敢徒托空文。南江延袤数省,关系国计民生。治河如治病,须先察其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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