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初秋并没什么凉意,日头暖得很。
水稻还没到收割的时候,田里午后没什么人。河岸上有些养鸭养鱼人家的姑娘媳妇坐在石头上洗衣服。老刘的三儿子在另一条船上帮手,故意冲那些女人大声逗趣:“暑天坐石头上烫烂了屁股哟~”
岸上顿时一片叽叽呱呱的笑声,还有几个胆大的姑娘假模假样的冲船的方向泼水。
李二正坐在船板上钓鱼,被这阵水泼得有些失了兴致。
“李老板,你瞧瞧我家这小三子。嘿。”老刘站在后面一边摇橹一边同他说话,“我都不敢给他讨媳妇,还不得天天吵架。”
刘三才刚十六岁,脸上满是少年人稚气未脱的模样。家里两个大儿子跟着老刘照顾生意,刘三哥便是个只管吃饭睡觉不操心的。
“三哥儿还小。”李二重新给鱼钩上饵,“再一两年就好了。”
“还小呢。李老板你比他还小两三岁的时候就自己当家坐铺子里了。”老刘咂咂嘴,“那几年你真是不容易。”
“嘿。”李二笑笑便不再答话,一甩鱼钩,在空中漂亮的画了个弧线,轻轻巧巧的落在水面上。
水面上波光粼粼,影子倒印在船身上很漂亮。
李二今天没有戴帽子,发髻服服帖帖的梳在头上。凉风从他耳边吹过,带来远近树梢叶子晃动的轻浮风声。
太阳晒得他一侧的脸上有些发烫。
“再钓一条大的,晚上带回去给小柳做汤吧。”李二心里默默的盘算着。
李二两腿挂在船舷外晃来晃去。他脚上穿的是步营斋的厚底布鞋,舒服又透气,五钱银子一双。他腰上的荷包里有一串铜钱,三四钱碎银子。
李二今年二十一岁,他熬过了许多本以为要熬不过的日子。
午饭在船上吃了些鱼虾,老刘只怕李二吃不惯,想让刘三现宰一只鸭子来吃,李二连声说不用。那是刘家生意的本钱,没有这么白白拿来吃的道理。
就着新鲜鱼汤和菜籽油炒的鸡蛋青菜,李二足足吃了两大碗米饭。
从前家里穷的时候,李家也是用菜籽油炒菜的。后来爹爹死了,领回来的三十两补贴,他娘把铺子的上下两层全买下来了,还加上院子。地契房契如今都在李二家楼上的阁楼里锁着。再后来生意渐渐好转,李家便不吃菜籽油了。李二现在给烤鸭刷料都用的是大粒的好花生榨油拌蜂蜜。
李二晓得受穷挨饿的滋味,也晓得如今吃得好穿得好的滋味。
现在的日子这样好。
李二心里想。
李二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想他了。
回程的时候,天刚擦黑。船要从金陵城外的外秦淮渡口路过,老刘习惯在那捎带几个客人上船回江宁县,多赚几个铜钱。今天收来的鸭子在后面那条船上,有刘三哥在照应,这条船再多载两三个人不是问题。
李二便点了个油灯,一个人坐到船头去了。船尾处在渡口搭了跳板,有三个客人在商量着要上船来。
其中两个看起来是江宁县城附近的菜农,给了钱便挑着空担子上船,好像与老刘相熟得很,三个人互相说笑着问问今天生意如何。
还有一个人站在渡口上犹豫要不要上来。是个年轻道士,穿得一身道士服,背上背了把剑,手上还拿了个长布包。长得挺俊,看着年纪不大。
那道士犹豫了会儿,招呼老刘,说要问点事儿。
嗓音听着很清朗,他冲老刘挥挥手,喊“船家船家。”
老刘本来打算拆了跳板了,又直起腰来,接话道:“小道爷,乘船不?到江宁县去的。这会儿上船还赶得及进城门。”
“船家,打听个事。”那道士往前走了一步。
“您说嘞。”
“江宁县城里最近有没有来过一个年轻道士?”那道士指指自己身上的衣服,“穿的和我差不多,比我高点儿……对了,是个断了腿的。”
“道士?没有的。” 老刘瞧他不打算上船,于是把跳板收进去了。
过了片刻,老刘又想起什么一样说:“断了腿的……”
李二本来坐在船头的油灯下,此时突然回过头去看向老刘。李二的脸色很难看,油灯的光投下的阴影简直把他照的面目狰狞。他两眼直直瞪向正打算说话的老刘。
老刘站在船尾,感觉船动了一下,扭过头看到了李二的脸。他愣了个神,接着说道:“……断了腿的也没。小道爷你找人?”
“没事。打搅了。”那年轻道人叹了口气,转身便走了。
在永定桥口上岸时,李二硬往老刘的手里塞了两钱银子。
“最近渡口如果还有道士要渡船,你只说不载。”李二搭着老刘的手一边下船一边低声说,“问人就说不知道。”
“对了,明天鸭子照常供给我。”
第二天,李二卤菜店照常开门生意。
柳云青清早就听见院子里的噼啪烧火声。起身往窗外看去,李二正端端正正坐在小椅子上守着烤炉煽火,另一边厨房的灶上也斗旺了火。
火光印在李二的脸上,有密密的汗珠渗出来。
院子里起先是若有若无的松枝香味,一刻钟之后便是带着甜味的浓郁肉香。
“这叫什么事,明明被强暴的是我啊。”柳云青又好气又好笑的松了一口气,倒回床上去继续回笼觉。
此时世道刚刚安定,苏杭富饶的城镇和闽南各地或多或少都有些男风的传闻。算不得伦常丑闻,譬如富家翁养的少年子弟,譬如闽南人的契兄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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