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一笑,指挥着那个小童用竹签搅动沸水,又加入茶沫。
顾秉突然开口:“殿下,下雪了。”
轩辕抬眼看去,果然发现北风吹着细碎的雪花飘忽而至,潇潇飒飒地吹进了庐中。不由得朗声笑道:“想不到今日拜顾进士所赐,孤也风雅了一回。古人围炉夜话,你我今日雪庐煎茶,不遑多让啊。”
一旁小童赶紧拿出狐裘给轩辕披上,轩辕摆摆手:“孤是不需要的,赶紧拿去给勉之。”又转头看向其他下人:“勉之日后是孤的肱骨栋梁,你们有眼力见的就好好伺候着,日后顾大人那里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顾秉苦笑:“殿下就喜欢拿臣开玩笑。殿下见过臣这样百无一用的重臣么?”小童已经替他扎好了衣带,狐裘上有轩辕惯用龙涎香的味道,顾秉脸微微一红,突然觉得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
轩辕喝了口茶:“顾秉,你说我们会不会老死在这里?”
顾秉愣了愣:“殿下好像特别喜欢设想空老山林或者皇陵什么的。尤其是拉着臣一道。”
轩辕看着他:“有的时候孤真的觉得,所有人都走了,你也会留在孤的身边。是不是勉之你无欲无求?”
顾秉想了想,笑了:“殿下知道臣为什么要当官么?”
“匡扶天下?位极人臣?孤觉得都不像是勉之你会说出的答案啊。”
顾秉笑得苦涩:“臣之所以要为官,原因其实特别简单,一是为了离开升州,二是为了填饱肚子。”
轩辕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亲自帮他斟满茶。
“臣自幼失怙,一开始寄居在舅舅家里。后来舅母帮臣在山中搭了个僻静的房子,臣就一直在那里温书。”顾秉有点怀念地眯起了眼睛:“那山上什么都没有,房子也就是普通的竹屋,舅舅他们一月派人送些吃的上来,臣也就每日对着浮云明月,飞鸟游鱼,现在想想也算是蛮悠游自在的。可是那种生活,臣也许能过,殿下应该不行吧?”
轩辕叹口气:“孤才知道,原来民间清苦如此。”
顾秉笑的有点讽刺:“殿下有所不知,臣已算是小康之家,还能认得几个字,写的几句诗。其实大多数的人,都是目不识丁的。臣一月还能有些肉可以吃,殿下知道么?在乡间,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吃过猪肉,甚至一辈子没有走出过他们祖祖辈辈生长的村落。”
于是顾秉在轩辕眼里看到了惶惑,看到了悲哀。顾秉淡淡地想,即使是没有知遇之恩在前,他恐怕也会追随这样的主公吧?
轩辕长叹了一口气:“顾秉,以后每日你都给孤说说民间的事情,孤之前知道的太少了。”
第八章:滴碎空阶颇厌听
定陵的风雪看起来似乎永远都不会止息。
他们来定陵整整两个月,一场大雪也断断续续地下了两个月。
每日轩辕除了诵经礼佛,参禅悟道,吟诗作赋,习书作画之外,就是和顾秉一起静静看着云起云舒,夕阳起落。日照西斜,太阳慢慢从山峦之巅缓缓沉下去的时候,顾秉总是能听到轩辕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
到了晚上的时候,会有成千上万的信息从全国各地传来,顾秉每晚坐在灯下,按照轻重缓急收集整理归类,再呈交轩辕昭旻。
顾秉忍着昏睡的yù_wàng,放下最后一篇邸报的时候,发现一棵柳树上的新芽在晨曦下散发出微亮的光泽。
春日,究竟是来了。
“周玦募得多少银两了?”
顾秉起身,恭恭敬敬答道:“回殿下的话,已有四十万两。”
轩辕闲闲地笑道:“好个周玦,还不知道他们家这些年在江南道搜刮了多少呢。”
顾秉也笑:“搜刮的再多,咱们也叫他们尽数吐出来。”
轩辕用折扇打他头:“东宫仅剩的老实人顾秉,怎么来守了几天皇陵也变得奸猾了,回头他们看见了恐怕要把这笔账赖到孤的头上,说勉之你近墨者黑啊。”
顾秉低头:“反正臣也是狼顾之相了,恐怕老实这两字和臣也算陌路罢。”
轩辕看着他,猛然想起来他们二人都还是尚未弱冠的少年,可如今也是满腹深沉,他顾秉也算是少年得志,却一天鲜衣怒马,花团锦簇的日子都未曾享有过,却陪他守在这荒芜死寂,前途晦暗之境。
“狼崽子也没什么不好,相书上说的也未必都是准的。孤也不是看相的,难免会说错。何况。”轩辕又捏捏他的脸,依然是少年形状:“像勉之这样呆呆的小狼崽子多忠心啊,若诸卿都是草原上的猛兽,孤便当个头狼罢,咱们一起驰骋六合,荡平八方可好?”
顾秉心头一震,嘴上却是回道:“殿下还是先想想怎么当上这个头狼罢。”说着递了一份邸报给他,却是探子发现史阁老和三皇子过往从密的证据。
轩辕却不十分惊讶,只是笑笑:“唔,看起来孤的兄弟们这段时间倒是一个个身价倍增啊。”说完,低头写了些什么,交给顾秉:“派人把这个传给史阁老。”
抬头看去,发现定陵边上的那座小土丘竟也泛起了绿色,有那么点青山隐隐的味道。
“勉之,过几日,山上的野桃开了,我们便去赏罢。”
顾秉终是没能和轩辕赏成桃花。
在山间桃花灿若朝霞的时候,主仆二人已偷偷离开了京城。
轩辕倚在车厢内:“听说父皇最近身体有恙,真是令人担心。”
顾秉一边勉力在颠簸的马车内端正行书,一边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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