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说,连带着温沁如也坐不住了,他们原在西山时,十里八乡也没人会琴,自然也就不知琴的好,来了京城之中,才知丝竹之音是何等的美妙。
温沁如也自觉将自己划为“你”的行列中,起身福了一福,无视温钰一脸惊愕的神情,与晏清江一起离了席。
俩人一走,任沧澜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他乐不可支地拍打桌子,眼瞅着饭没用完,人先少了一半,温钰也没了胃口,跟一儿一女跑了的独居老人似的。
他无奈摇头,将手中竹筷搁下,任沧澜神色微敛,他宽袖一抬状似无意地一挥,偏头正对温钰,带着惯常的三分随性道:“此时便无外人了,外面那些人也听不到你我交谈些甚么,如此,温大人是否该给我个妥帖的交代了?”
温钰抬眼与他四目相对,任沧澜施了术法罩住了屋内,只求一个明白。
温钰默了片刻,道:“好。”
“我先前曾言,你与晏清江皆为卦象中所示之人,其实不然。”温钰正色道,“我先遇他时,也曾以为他乃是卦中之人,待与他分别,又遇你,发觉你亦在卦象之中,便起疑虑,待我再起一卦方才懂得:原你为先,他在后,若你为陛下所用,便不用晏清江出手;可若你不愿——
”
温钰神色一沉,嗓音亦随之压低了几分,任沧澜不由追问道:“又如何?”
温钰眉头一敛,摇头沉声道:“后事不知,前路不明,我亦无法勘破,只知——必为大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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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送走了任沧澜,温钰折回院中,温沁如已回了自己屋里,院中只剩晏清江一人蹲在那两架琴前。
“等这漆干了,就能上弦了对么?”晏清江背对温钰,扭头问道。
温钰啼笑皆非,不厌其烦地给他缓声解释道:“一把好琴,需上漆四十余遍,前后约一年方可完成,虽说我也未有那等功力能制出焦尾、春雷、九霄环佩等名琴,但该有的工序还是要有的,不说一年,半年总是得等着。欲速则不达,这道理你不是最该明白的?怎么这般心急?”
晏清江闻言站起来,转身瞧着他,大失所望地叹气道:“还需......半年?”
“你若等不及,明日带着沁如先去琴行买张琴亦可。”温钰又安慰道。
“半年虽有些久,”晏清江一字一顿,似是在垂眸慢慢斟酌词句,他眼珠微微转了转,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他再抬眼,眉目都弯了起来,直白地道,“可我还是觉得你亲手做给我的东西最好。”
他语气中并无讨好与奉承,眼神澄澈干净,一如他与温钰初见时,从树上投下的那一瞥。
温钰一怔,心中猛地一热,他摇头轻笑,罕见地也与他开起了玩笑:“这般奉承我,想必是又有想要的东西了?说吧,又看上什么了?”
晏清江闻言笑容一顿,眼珠一转,把他这话倒当了真,他抿唇思忖了半晌,若有所思地缓缓回他说:“好像,还真有一个东西想要。”
他神情又谨慎又认真,温钰忍不住便想笑:“是什么?”
晏清江没急着说,眉头一蹙,像是想起来什么,他负手偏首,瞧了眼木架上的琴,回头一脸为难,所答非所问地小心反问:“我是不是太打扰你了?沧澜说皇帝要你入夏去司天台,不得再早退,你为我做这些东西也耗费了太多时日。人人都说挑灯夜读是佳话,想是我耽搁了你,也未曾见你在府中读过书。”
“这与你无关,”温钰往后稍退了一步,仰头往天上望去,京城此时已是春末,春寒已过,候鸟始归,他眸中划过一丝莫名眷恋,温声道,“我这年岁,又不考科举,不做文人墨客,读不读书便无多少重要,知些圣人之言,能做到端正己身、明辨是非便可。读书不为做官,便亦是修身养性的一种,只要心静,做些手工亦是如此效用,与我并无多少区别。”
“至于司天台......”温钰眸光一敛,垂头笑着看他道,“若有必要,我自会去。天象异变之时,就算你拿十头牛八头羊缀在我身后拉着我,我也会去,所以——”
“所以,你做盏灯与我可好?”晏清江明白他后面想说什么,便笑着打断他,抢了他的话头道,“就是日前,你说的那个......嗯......三圣母的那盏宝莲灯。”
温钰让他抢了白,本就一怔,闻言又是愣了愣,他低头见晏清江神情还颇为认真,失笑道:“神仙法器我可做不出,只雕个样子倒是还......”
“那就雕个样子,做成里面能放灯油的那种。”晏清江笑道,他正要继续说话,一阵微风忽然拂过,院中开着的满树梨花在枝头齐齐颤了颤,素洁淡雅,风姿绰约,当真是“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晏清江眸光一转探了过去,只见他惊艳得眼瞳一颤,便笑着转头对温钰道,“不要莲花的,要个肖似梨花的可好?”(注1)
他站在那梨树前,肩头像是铺满了雪,他眉间一点温情,眸中一点笑意,刹那间便似化作了一股春风,盈满了温钰胸膛。
“好。”温钰笑着应道,“当然好。”
神话中的宝莲灯,乃是女娲补天后,采天地精气所造,由天火中锻造而出的上古宝物,相传是以仁慈之心催动,持之可纵横三界,但却未曾听说材质为何,但要仿其模样,雕出座梨花灯,便多少得找块玉石了。
那玉需得白得无暇、晶莹纯净,方才能使内里烛光透出些许,显出灯的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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