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辛洋将他扶入屋内,挪开乱糟糟的被子,让他坐下,蹲在他面前,紧张地问:“程哥,你到底怎么了?”
程洲桓抬起右手,轻轻抚在何辛洋脸上,眼神温柔至极。
何辛洋心里着急,双手握住他的右手,又喊:“程哥!”
程洲桓眼睛血红,布满可怖的血丝,何辛洋却不躲不避地与他直视,双手也加重了力道。
“程哥!”
程洲桓深深呼吸,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双手捧住他的脸,身子低了下去。
额头相触之时,程洲桓悠悠地说:“太好了,你没事。”
何辛洋不敢相信自己与王羽临时调班后,站点竟出了如此大事。
与程洲桓分开后,他拉下站点的卷帘门,检查了各个角落,随后拿出教材与卷子,认真地订正起来。11点半,卷帘门传来哗啦啦的声响,王羽从外面解锁打开,身后还跟着一群喝得醉醺醺的人。
王羽是站点管财务的,30多岁,据说也投了钱,与老板关系很好,算是站点的二老板。
何辛洋不知他这时来干嘛,起身正欲问,他已笑呵呵地走来说:“小何啊,跟我换个班儿行吗?今天我值,大后天你再值。”
何辛洋看了看那群醉汉,心知王羽一定是背着老婆出来鬼混。
王羽搂了他的肩膀,又说:“帮王哥一个忙呗,作业回家做吧,啊?”
何辛洋心下叹气,想着自己已经值了几个小时,这一换大后天又得重来。不过王羽好歹是个二老板,二老板的面子他还是得给的,于是礼貌地从王羽胳膊下抽身,收拾好桌子,笑道:“行,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王羽得了好,谢谢都没说一句,扑克往桌上一扔,呼道:“来来来!干起!”
方才还铺满卷子的地方,此时已码上了牌与张张红色大钞。
何辛洋翻了个白眼,走出站点时被寒风一吹,冻得打了个喷嚏。
回家后他洗完澡就睡了。实在太累,关上手机,一觉睡到程洲桓奔来敲门。
看着程洲桓的样子,何辛洋很是内疚,怪自己调班后没有及时告诉程洲桓。
然而转念一想,这种事告诉了才奇怪吧?
“程哥,我调班了,今天不睡站点。”
他心里吐槽:何辛洋,程哥又不是你爸爸,干嘛啥事都得听你汇报?
程洲桓疲惫地靠在他肩上,低声说:“洋洋,让我靠一会儿。”
“嗯。”何辛洋一动不动地坐着,片刻后别扭地伸出手,搂住他的肩膀,又试探着将他往自己怀里紧了紧。
两人就这么坐着,也不觉得尴尬。
何辛洋想着王羽,心里不免愧疚。
班的确是王羽要调的,火灾八成也是王羽和那帮醉汉引起,从头至尾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但他仍然有愧地想:如果我坚持不调,应该就能避免这场火灾。
那么如果火灾与王羽没有关系呢?
他紧蹙双眉,嘴唇也抿成一条线,忐忑地想:如此一来,就是王羽及其朋友“替”自己受了这一劫?
越想心里越乱,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他想立即冲去医院,冲去消防队,冲去派出所,搞清楚起火原因到底是什么,问明白王羽等人伤势如何。
但他又不能离开。
因为为他担心了一夜的程洲桓正靠在他的肩上。
他低下头,轻声唤道:“程哥?”
程洲桓没有睁眼,喉咙发出单音节的“嗯”?
何辛洋略感心痛,“程哥,你躺下睡一会儿吧。”
说完,低下`身子帮程洲桓脱鞋。
程洲桓实在太累,连日的高强度工作几乎将他的精力耗尽,半夜又出了这种事,此时见得何辛洋安然无恙,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身子却像被抽干了剩余的力气。
被何辛洋埋进被窝时,他只觉闻到一阵肖想多日又令人安心的味道,睡意在周遭层层叠叠地蔓延,很快意识就陷入安稳的模糊中。
何辛洋拿了手机,走去过道,铃声响了很久,老板才接起来。
“小何。”老板有气无力地说:“王羽那孙子醒了,他都跟我说了。”
“他们……他们伤得重吗?”何辛洋单手抓着布满铁锈的栏杆,“起火原因是什么?”
老板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说:“我完了。”
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何辛洋心中疑惑更多,实在想问个清楚,又不忍将程洲桓一人丢在家里。
他又打了几个电话,跟同事打听情况。李柯住得最近,半夜就去现场看过,后来跟着老板去了派出所和医院,了解得八九不离十。
李柯说:“王羽和朋友在站点聚众赌博,还未熄灭的烟头随地乱扔,站点有一批易燃易爆货物,就……就那样了。”
挂断电话后何辛洋心凉了一半。
难怪老板会说“我完了”。
站点里存有易燃易爆品,竟然没有任何标识,这样视员工的性命为草芥的快递站点肯定会被取消营业资格。不仅如此,造成人员伤亡后,负责人还会被追究刑事责任。
何辛洋的确是逃过了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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