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德含含糊糊地支吾了几句,却是想到了昨晚的梦,梦见比干说他是luàn_lún,气愤地拂袖而去的身影。他一直都不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可是调皮捣蛋只是因为希望父王和母后能多注意自己。但不论他搞出多少恶作剧,父王的眼里只有启,母后看他的眼神中也带着厌恶,只有叔父一直笑盈盈地陪着他。受德谁都不听,只听比干的,喜欢看到他笑,喜欢他潺潺流水一般平静而温柔的嗓音,尤其喜欢他发现自己恶作剧以后再也挂不住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表情的模样。他不是从前生追他到今世吗?为什么拒绝他的求欢?还搬出长辈的身份指责他,说他这么做是luàn_lún,薄情地拂袖而去,直到飘然出尘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中,都没有回过头。
“哥哥?”费仲不解地歪过头。
“对,我是战俘。”受德不和他多解释。
“我就说嘛。”费仲已经把碗里的粥喝完了,小心翼翼地把碗壁上沾的米浆也一点一点刮下来送进嘴里,“哥哥,你还没说呢,‘贸易的中间物’到底是什么?”
受德大概说了说自己对改进贸易方法的设想,根本没指望才十多岁的孩子能听懂,不料费仲听得两眼放光:“如果能这样就太好了!”
“你也觉得很好?”
“当然好。”费仲终于把碗刮得像洗过一样,还意犹未尽地吮了吮指头,“这个东西不仅能让贸易方便很多,还可以用来当做出卖劳动力的酬劳。比如说帮人打杂干活、农忙时帮忙收割、甚至在大街上帮人跑腿,都可以用这个东西来付酬劳,即使是像我这样一无所有的人,也能靠出卖力气来养活自己,就犯不着偷东西了,还能改善治安。”
“你是怎么成为胥靡的?”胥靡都是重犯,受德看到费仲的时候,就好奇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成为胥靡。
“偷东西呗。”费仲终于满足地舔完了指头,“我是个孤儿,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从我记事起,就是靠给人帮工和偷东西来过日子。帮工给的酬劳都不好,比如说农忙时帮人收谷子,给我的酬劳就是发霉的陈谷,吃不掉的放了没多久就烂了,害得我拉了好几天肚子。最好笑的是有一次我去帮一个神官盖房子,那个神官居然给了我一块龟甲做酬劳,还说可以占卜凶吉,是好东西,所以只能给我一块。我又不识字,也不会用龟甲占卜,要来做什么?拿去换粮食也没人要,我只能把它扔掉了。总算帮神官盖房子的时候吃住还不错,也算没白费力气。后来便是这次了,我哪里也找不到活干,只能去偷东西。我本来就饿得跑不动,那家人还放狗咬我,我就被抓了。要是有你说的那个好东西用来付酬劳该多好,就不用担心雇主找借口以次充好了。对了,那个东西还必须体积小分量轻,不然的话不方便携带,也不方便藏。就像我农忙的时候去帮忙,雇主给了我一袋谷子,背着很重,还容易被人抢。”费仲看到受德的碗里还有残渣,便拿过来继续用手指刮着吃,“哥哥,你以前是贵族吧?贵族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什么活都不用干,就能每天都吃饱饭?”
受德不仅以前是贵族,现在也是。贵族的生活何止是吃饱饭,吃的都是山珍海味,还可以把酒当水喝……现在真是想想都觉得肚子饿。受德想起以前比干对他说先王武丁遇到傅说的故事,当时武丁在虞山旁的大河边看到筑堤的胥靡,感慨:“这里的胥靡罪犯真多啊!”当时还是胥靡的傅说就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王朝失政,民不聊生,理当犯罪!”做胥靡是罪犯应受的惩罚,但是就连费仲这样年纪的孩子都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犯罪,就是王朝失政了。这个孩子,会是现代的傅说吗?
“哥哥,可惜你的部落被大邑商打败了。”费仲把受德的碗也刮得像刚洗过一样,才依依不舍地还给他,“不然我一定逃到你们的部落去。”
“要是哥哥做了大王,你愿意做官吗?”
“胥靡做官?”费仲苦笑,“不用去做人牲,我就谢天谢地了。”
“谁说胥靡不能做官?”受德突然听到气势汹汹的脚步声,随即看到一个铁塔一般的中年汉子向自己走来。
中年汉子大约三十来岁,额头上也烙着“胥靡”的字样,身材十分高大魁梧,浓眉下是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一身结实的肌肉仿佛铜铸,像是神庙里的青铜战神像活生生地走了出来。恶来就跟在中年汉子身边,口口声声称呼他为“父亲”,想来就是胥靡的首领飞廉了。
受德一把摁下费仲的头:“就让我从胥靡的大王做起吧。”说罢起身迎向飞廉和恶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飞廉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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