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燕国使者的这番话倒也不是说错了,《周礼》以宗法为根基,以宗法观念来看,天下诸侯说到底都是“一家人”,以《周礼》等级所定,田氏是臣,燕君是君,田舒为齐国将,在燕君面前便是外臣。
话虽如此,但田氏连本国君主都逐了,难道还会在乎一个“外君”,不过虽然骨子是不在乎,但好歹天下霸主以“尊王攘夷”为旗号的晋国此时还存在,田氏逐君引起天下大哗,晋越燕三国伐齐,所以田舒也不敢太过分,以“路有盗匪,此时燕君归国生死难测,外臣不敢置燕君于险地”这种半威胁半绵软的辞令将燕国使节给顶了回去。
军报传回临淄,朝堂大喜,都纷纷曾赞田舒有大将之风,有礼有节,不卑不亢,而此时夏瑜正在稷下学宫听“诸子百家”辩论听得焦头烂额,整日处于抓狂状态之中,根本没心情理会朝堂议论,倒是西郭河纷纷不平。
因为天气寒冷,济水淄水都已结冻,西郭河这个“水军”将领无用武之地,便没有跟着田舒北上,反倒是江夺领五色骑兵随军,并且短短大半月就传出五色骑兵为先锋破燕军立了大功,使得西郭河颇为嫉妒,加之他又知道此次大败燕军的军策是夏瑜与田舒共同商议出来的,不是田舒独自所想,为己也为夏瑜不忿,便四处对人言说:“此次大败燕军,少保仍是首功,军策乃是少保所出,授予田舒而已。”
西郭河的所为夏瑜尽是不知,只是晓得每隔十日便有北地军报快马入临淄,所报尽是燕军突围被阻,又燕军零落从北地南下救援被败,等等,尽是捷报,田至每每听得捷报,笑得都合不拢嘴,而今两个月过去了,田至突然来到太师府,哭拜夏瑜救田舒,这是何故?
将目光转向一直面色阴沉坐在主位的田彪,夏瑜露出疑问之色,田彪沉色将案几上的一卷军报递给夏瑜,夏瑜接过那卷竹简,打开一看,神色一变,再看,神色大变。
将竹简合上,夏瑜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军中密报向来不准外流,师父您怎么将这军报带回太师府了。”
田彪看了夏瑜一眼,道:“你放心,这军报是执政许我带回府中,也是执政吩咐交予你手中。”
夏瑜一愣,但随即心念电转便有几分猜透这其中意涵,道:“执政他……”
话还没说完,田彪已经打断,道:“阿瑜,收拾一下,随我去执政府议事。”
夏瑜沉默,然后拜而施礼,回偏舍依言更衣,但一回偏舍,却发现太师内佐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讶异道:“师佐,您怎么在?”
太师内佐看着夏瑜的神情里有了几分担忧,但一对上夏瑜的眼睛,那神色间的忧虑便又都收敛了回去,笑了笑,指着案几上的膳食道:“你还没用饭,先用些顶顶,去指政府议事不知道要议到什么时候呢。”
夏瑜此时哪还有心思吃东西,一边任由下人给自己换衣束发,一边道:“师佐,我还是回来再吃吧,这时间来不及了。”
太师内佐听得也没生气,只是看着夏瑜更衣,等下夏瑜大概换好了,上前去帮夏瑜整了整衣冠衣角。
夏瑜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长辈,许是时间长了也习惯了,加之太师内佐人实在温和慈祥,对自己也好,倒真让他起了几分对长辈般的亲昵敬爱,道:“师佐你别担心,我回来就吃,我的肚子您还不知道嘛,哪有吃够的时候。”
太师内佐笑了笑,没接话,但神色间那一抹忧虑,却在夏瑜转身离开时又在眉眼间浮现。
与田彪同乘一车,朝着执政府行去,田彪肃然的脸色让夏瑜想到自己出到临淄第二日,也是与田彪同乘去执政府,一瞬间记忆与现实仿佛重合,但随即摇了摇头,心道:此时不是想这些时候,然后夏瑜的神思又转到刚刚那份军报上,越想越是不明白——田舒败得太诡异了,只看军报,夏瑜都有点搞不清楚田舒到底是怎么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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