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柳断笛便也敛了脚步。
他不认得柳断笛,柳断笛却记得他。
七皇子苏奕。
柳断笛俯身:“七殿下。”
苏奕滞了少焉,才敢对上那绝美的眸子。
“你……认得我?”
柳断笛轻笑着答:“曾在筵席之上,与小皇子有几面之缘。请恕下官冒昧。”
苏奕不言,反是苏偃将他拉入怀中,应道:“阿笛,你近日劳累,先去歇着罢。待我自己清静片刻。”
柳断笛一愣,仍是放心不下,犹豫道:“可……”
苏偃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回去罢。”
柳断笛心底如同荆棘碾绞,却也隐隐发觉苏偃变了。
与那时拥他入怀,轻声哄诉“我真想你”的苏偃分毫不同。
抑或只是骤然间失了手足同胞后懊丧万分。柳断笛忽然忆起,有朝一日自己亦会离他而去。
罢了……万恶之源。
柳断笛苦笑,早已将自己当做那‘万恶之源’。
他颔首应道:“好。”
既然做了那罪人,便还是少些与苏偃近身。免得消减了他一身龙气。
苏偃打量着柳断笛离去的身形,阴霾不退。
他衡量,是否要告之柳断笛。
——苏安房中,也曾残存周太医往日赠以柳断笛的竹木熏香之息,而周太医却是未曾踏入苏安寝宫半步。
苏偃不知该信柳断笛,还是该信自己。悲哉非在生者不复,而是他的阿笛,他心心念念良久的阿笛,竟会藏匿至深。
隔日,睿和潜派使臣面圣,并呈上休战书函。上书果然与柳断笛当日所应之事一字不差。睿和愿以藩属国居苏朝位下,祈大苏三代天子之界,即不将其招安,亦不宣战,双方交好,并免进贡及征税。
皇帝此刻却是无暇管顾,只草草拟了契约印玺相换。
别有用心者,仍惟柳断笛一人。
他要的不仅是睿和不扰、北齐百姓宁安绵居,更是阻滞余族势力。除睿和以外,却有卢川、芜江两地纠葛甚密,往来不息。若是三族结盟,局况将行至穷途末路之境。如今已然削弱睿和士气,再将其克复于藩属国之位,即便不再招安,却也另睿和无可驳击。
出了正宁宫,便见公主苏桥在廊外候着。
“柳大人……”
柳断笛闻声,止了步子望她。
苏桥。
他轻笑道:“有幸得见公主。”
苏桥忙走上前去,眉眼间尽皆喜色:“自是有事不明,想请教柳大人。”
柳断笛听后只道:“如此小事,竟劳得公主千金之躯亲顾政堂前殿。”
苏桥摇头,踱步走下廊台:“大哥逝后,四哥哥便一直喜怒不言于色,我特地前来请教大人……如何能够使他开心些?”
柳断笛随在她身后,触见‘苏偃’二字时,竟是微微一怔,随后道:“此事……下官怕也力所不及。”
苏桥侧目瞧他:“我也只见你与四哥哥亲近,倘若你都没了法子,可当真是无人当行了。”
见柳断笛不语,苏桥则驻足原地,募地握住他冰凉的双手,哀劝道:“柳大人……阿笛……你帮帮我,也帮帮四哥。于我而言,四哥才是最为重要之人。”
柳断笛一愣。
苏桥心中默声复道,你也是。
柳断笛未能言语,苏桥便已然放开手,他反倒平复下来。
半晌,才向苏桥道:“四殿下心绪不开,多半是碍于未在时机之处,与众手足家亲温存片刻,故才愧悔不已。公主心中念着他……便多去陪陪他罢……”
苏桥道:“我明白。”
柳断笛又道:“如今陪他伴他的,只有你与七殿下。不若寻个空,会在一处用膳品茶,他大抵也该释怀些。”
苏桥眼中一亮:“经你一提,我这才略有眉目……到时柳大人也来,可好?”
柳断笛稍作游移,苏桥便替他捏定主意,颇为欣喜道:“如此说定了,柳大人千万不可食言。”
柳断笛终是颔首:“还望那时,公主差人告知。”
苏桥应他:“这个自然。”
柳断笛心中苦笑,只怕苏偃不愿相见。
三日后,前太子苏安出殡。皇帝并非以太子礼将其安葬,而是择了陵园中一块较为幽静的位置,仅以皇子之尊葬入黄土,此后惟存青冢。
当天晌午,果亲王终是守着日子踏入京城——岂若不是苏安急逝、皇室内族人必要观礼,果亲王尚还不可归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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