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很想你啊。”
“哼,我才不信。”他奇异地被安抚了,嘴上却不饶人,“你在干嘛呢?”
郁从书浅浅地笑开,慢悠悠说道:“看大家打枣子。”
从影抬手瞄了眼表:“这才九点吧?你们故宫工作这么闲?”
“大多时候很忙。只是大家刚刚合作修复了一件八宝琉璃屏风,连忙了半个月,正好休息一会。”
“文物修复我虽然不懂,但是屏风……和书法没什么关系吧?”从影在布艺沙发上坐下,不知不觉跟着闲聊起来。
“确实关系不大。”郁从书站在长廊下,耐心地解释道,“主力是木器、漆器、织绣和镶嵌几个工艺组——但是这课枣树,是我种的。”
“所以你趁机偷个懒?”
“呃……”其实他是被大家强拉出门的……
书法临摹组隶属于故宫文保科技部,工作室素来比其他组都要安静,郁从书工作起来浑然忘我,雷打不动。最近忙于故宫九十年院庆的石渠宝笈展览,连院里的枣子什么时候熟了都不知道,反而是木器组的同事来借东西时发现的。
青青红红的脆枣噼里啪啦落到宽大的蓝花棉布上,仿佛淅淅沥沥的雨滴接连不断。友情提供工具的是织绣组的漂亮姐姐,她黑发长裙素面朝天,揉着因缂丝几日而酸痛的手腕,娴雅地用手帕擦擦枣子,信手给郁从书递过来一个。胖胖的花猫傲娇地一甩尾巴,蹲在他脚边,仰头看这些愚蠢的凡人谈笑风声,优哉游哉。
飒飒的秋风在古老的红墙黄瓦间萦绕,花香馥郁,诗意萧疏。
郁从书微微噙笑,听见自己小心翼翼的声音:“从影,我可以去看你吗?”
如果你耿耿于怀不愿意回家,那么我就去找你吧。
“腿长在你身上,我还能拦着你不成?”从影不可置否,但是嘴角悄悄上扬。
他们还没出生时就紧密相依,十八岁之前,从来没有哪怕长于一天的分离。少年的从影为了梦想离家出走,转眼又是八年。
一个大隐于市,工作在繁华落尽的故宫;一个逆流而上,浮沉于鱼龙混杂的娱乐圈。
即使世易时移,只要念念不忘,终有重逢之日。
☆、你要不要来救场?
从影现在正拍的是一部古装正剧《世说》,改写自著名的《世说新语》,制作团队以良心著称,编导服化道的画风向来独树一帜,这部剧更是有专业的历史顾问和礼仪指导老师。
其中,历史顾问恰好是郁从书的师兄、专业研究魏晋史的朱问道。自打从影进了剧组,他就隔三差五找郁从书汇报情况,今儿也不例外。
“哎呦,这一场ng十几次了,导演都发飙了。明儿再不过,你弟弟可就惨了。”看牌不嫌局大,朱问道乐颠颠地添油加醋,微信语音透着一股贱兮兮的味道,“你要不要来救场?”
“啊?”郁从书锁上最后一道朱红的高门,和同事们及猫咪挥手作别,走出悠长的宫墙,才摸出手机来。“我不会演戏……”
“别的戏你不会,这一场肯定没问题。弹琴嘛,对你来说本色出演,没有难度的呀。但是你弟弟就难了,他不就是讨厌这些东西才离家出走的么?”
“你怎么知道?”郁从书纳闷地回忆,他应该没有说过才是。
“一猜就是啦。”朱问道得意洋洋地咧嘴笑,“你看你们郁家,书法世家,你弟弟的毛笔字却写得一般般——当然在这个娱乐圈里肯定百里挑一就是了;上周拍嵇康死的那场戏,他的《广陵散》弹的断断续续勉勉强强,连你十岁的水平都不如,啧,我听得真想捂耳朵;更别说他入圈这么多年,从来不提自己家世,连姓氏都要隐瞒,显然跟家里有矛盾。太明显了好不好? ”
雾霾渐起,郁从书踩在夕阳的余晖里,闷闷地戴上口罩:“他从小就对书法不感兴趣。”然后肯定地补充道,“但是从影演技很好哒。”
“呵。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罢了。”朱问道叼着烟嗤笑一声,“虽然甩那些流量小鲜肉八条街,但跟老戏骨没得比。
演员怎么能把自己的好恶影响到角色身上?甭管你弟弟多么讨厌琴,他演的可是嵇康啊,就算后期和道具可以提供美妙的琴声、精彩的诗画,但是观众看到的也必须得是一个fēng_liú写意、惊才绝艳的‘嵇康’才行啊。没有这等弄假成真的本事,还当什么演员?”
郁从书知道朱问道说的对。
作为一个演员,如果角色是多情浪子,就算你没谈过恋爱,也要塑造出万花丛中过的感觉;如果角色是嚣张少爷,就算你性格规矩害羞,也要让观众看不出丝毫破绽;如果角色是舞蹈家,就算你四肢不协调,也要演出舞技精湛的样子……
本色出演,靠脸吃饭,可不是长久之计。
“我知道了,谢谢师兄。”
朱问道咬着烟屁股眉开眼笑:“谢什么谢,帮我带点大红袍就行了。师父最偏心了,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你。”
苏州的秋雨迷蒙,残荷笼罩着烟灰织罗。
暂时收工的导演不知何时悄悄凑过来,一巴掌拍在朱问道背上,佯怒:“你小子假公济私啊。”
“陈导此言差矣,这可是双赢哪。”朱问道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挤眉弄眼,“您老不是说新得了一幅八大山人的画嘛,正好顺便让我小师弟帮你掌掌眼。”
导演连连点头,也忘了吹胡子瞪眼:“嗯嗯嗯,有道理,有道理。”
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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