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秦恕立于凉亭之中,背向自己,看庭外荷花池。流水浮花自脚下曲折而过,隐入池中。此时节,翻盆栽藕最佳。不难想象,待到六月,满池荷花盛放将是何等光景。衬他人中君子,再合适不过。
时酉默不作声,只是凝视秦恕。又或许,以秦恕功力他早已知晓自己到来。
秦恕回头,把时酉的深情凝望尽收眼底。时酉以为此时灯光微弱瞧不真切便放任自己不加掩饰,哪知秦恕现下满心满眼都是他,自然不错分毫。
秦恕低声道:“你来了。”
时酉点头作答。
两人落座。秦恕却又站起为时酉倒酒,时酉心事重重,竟忘记礼数未起身作谢。只是三指托着酒杯在掌心旋转,喃喃道:“竟一年了。”
秦恕摇头,道:“错了,去年六月廿四,你我在扬州千佛苑见过一面。”
时酉笑了,与秦恕碰杯:“你竟然记得。这一杯便敬你我去年多见了一次面。”说罢,一饮而尽。
时酉添杯,却只为秦恕添了一半,继续道:“千佛苑的佛见笑果真好看。只是我不懂,不知道与你这满塘荷花有何分别。”
秦恕自己又添了半杯,时酉面露不满,似要嗔怪。秦恕一笑置之,答:“倒也无大分别,那左右不过是一池佛见笑,而我这是一池凤凰翎罢了。诺安你还没见过我这池荷花开时的样子罢,不如,今年六月,你来?”
时酉不置可否,却端了酒杯,走到之前秦恕站得地方,似乎想找找看方才秦恕在看何物。
时酉回头,抿了一口,调笑道:“你今年几近而立罢,怎么没给你的凤凰翎找个女主人。”
秦恕见他语态故作轻松,眼里却含三分幽怨。而自己或许早就在意这个人,只是他私心里牢记得家难,不愿轻信于人。纵使他千防万防,时酉一骑绝尘狂奔七日七夜,这份恩情他都无以为报,力之所及只有正视眼前所见,内心所感,不再辜负。
两人相处点滴一一闪过,秦恕并非食古不化之人,走南闯北自是知晓世上还有男子相恋。他想,若是时酉,他愿意。愿意照顾他,把所有都给他,让他再不用长吁短叹、故作轻松。青酒醉人不伤人,他喜欢,便酿上千坛万坛只给一人尝。
不管时酉为何再次救他,哪怕情深种种皆是伪装,他也心甘情愿。更何况作假也仅能瞒过片刻一时,哪有人分分毫毫都不露破绽。
秦恕久不作答,时酉顿感自讨没趣,不过是救人一命,竟还没分没寸管起人家家事了。
秦恕也起身,行至时酉身侧。
时酉不禁转头,对方比自己还高了一个身量,想看他的眼睛便要微微仰头。
只是,秦恕只给他一个侧脸。
那个人看不到他仰望他。
秦恕一如时酉,抿了口酒,说:“原本是要娶亲的。姑娘是江南世家陆怀裕家的二小姐。你我扬州见时,便是去她家定日子。那千佛苑的主事之一便是陆怀裕。可惜不赶巧,回来我便病了。亲事也因此推了。”
时酉听闻,不知该笑该哭,忍不住身形一晃,手中瓷杯竟重逾千金。
秦恕忙扶他一把,“快坐下来。你连日操劳,身子竟这般差了么?”
时酉也不答他,只自顾自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竟怪我……”
秦恕以为时酉责怪自己送解药送得晚,遂单膝跪地,取下时酉死攥的酒杯,把他身子掰正,面向自己。他握住时酉双手,叠放在他膝头,郑重说:“这原本便只是我的事,怎能怪你。再说若不经这一遭,我怎会知道自己只想,娶一人,如你这般,陪我赏尽天下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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