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邀前来的都是些极富声望的文人墨客,要么潜心修学,要么纵情山水,却无一人在朝为官,此次文会似乎不涉政事,博的就是一个清雅之名。
司马嵘却心中亮堂,王述之绝不做无用之举,这次恐怕是打着以为会友的幌子,行招揽人才之实。
听闻马车辚辚,王述之拂袖起身,如意不轻不重地在司马嵘额头敲了敲,含笑道:“走,随我去亭外相迎。”
司马嵘应了声是,随他步下台阶,远远看见陆子修下了马车,正广袖翩翩款步而来,牙又疼了。
陆子修一抬眼便看见司马嵘,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身上,难掩关切,停留片刻才移开,上前对王述之行礼问候:“吴郡陆子修拜见丞相。”
“左梧兄远道而来,不必多礼。”王述之笑着抬了抬手,打量他一眼,又偏头看看司马嵘,眼中意味不明。
司马嵘不比其他仆人,不好对陆子修视而不见,便恭敬拱手道:“小人王迟,见过陆公子。”
陆子修听他自报新名,语气又如此生疏,不由眸色微暗,却只是温和一笑:“免礼。”
寒暄片刻,其他人也陆续前来,新亭内很快便坐满了人。
司马嵘跪坐在王述之偏后侧,虽低垂眉眼,却时不时能感受到陆子修和煦的目光,甚至偶尔一抬眼与他对视上,还能体会到那对黑眸中的绵绵情意,心知自己十有八九是猜对了,忍不住有些无奈,只好装作自己是一尊雕像,岿然不动。
王述之待所有人入座,笑着问道:“诸位可知,此次文会为何定在新亭举办?”
此话一出,厅内寂静了片刻,并非无人知晓答案,而是大家都在心中琢磨该不该回应这句话,或者如何回应。
晋室南渡之初,过江世族曾相邀在新亭饮宴,因为远离故土,不免触景生情,当时亭内众人感叹风景不殊、山河之异,纷纷落泪,而王述之的祖父王茂鸿则起身愤慨道:“诸位应当效忠朝廷,合众人之力,他日必能击退胡人,收回北方大好河山,怎可像亡国奴一样哭哭啼啼?”
如今王述之旧事重提,意义不言而明。
亭内众人并未踌躇多久,就听陆子修开口应道:“老丞相一心为国,虽已身故,言犹在耳,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我等哪怕才疏学浅,也应敬仰效之。”
王述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将陆温那只老狐狸骂了一通,哈哈大笑:“说得好!”
席间众人已然纷纷变色,尤其是江南士族,在场多数皆以陆氏为首,眼下听了陆子修一番慷慨陈词,原本没打算做官的也忍不住开始摇摆踌躇起来,一时颇有些拿不定主意。
王述之怕将人逼狠了,笑了笑,摇头叹道:“本相甚是怀念先祖父,选在此处实在是出于私心,睹物思人啊,睹物思人,诸位见谅。既然是以文会友,今日我们就不谈其他,先饮一杯酒如何?”
众人暗中舒了口气,连忙举杯应和。
新亭外侍卫林立,新亭内清声朗朗,甚至有人将自带的琴取出来助兴,酒酣之际,颇似当年竹林七贤的盛况,王述之斜倚矮几,笑意盎然,目光随意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陆子修的脸上,笑意更浓,偏头朝司马嵘招了招手中如意。
司马嵘觉得陆子修陈述立场之后,看向自己的目光越发灼热,正担心会不会被戳成筛子,急忙倾身凑到王述之旁边:“丞相有何吩咐?”
王述之唇边含笑,低声问道:“你曾在陆公子身边伺候,可知他何时有了入仕之意?”
司马嵘一来是决定不给陆太守面子,二来是心中已有其他计较,便实话实说:“或许是在小人入京之际。”
“哦?”王述之闻言并不惊讶,显然早已将陆子修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尽收眼底,“这么说,竟然与你有关?”
司马嵘面不改色:“小人身份低微,此事应是凑巧。”
王述之朝他瞥了一眼,轻轻一笑,未再多问。
不远处的陆子修将他二人低声言语的情景看在眼中,心绪难平,再看向司马嵘的目光就更为炙热了。
司马嵘面对王述之的疑心都能镇定自若,甚至身临险境也可以面不改色,可唯独这件事,让他浑身不自在,最后实在是扛不住了,便低声说道:“请丞相允小人离开片刻。”
“嗯?”王述之扭头看他,“做什么去?”
“……”司马嵘顿了顿,故作尴尬,“小人怕是今早吃坏了肚子,急需去茅房解手。”
王述之笑起来,冲他挥了挥如意:“去吧。”
司马嵘一出亭子,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心知王述之思虑慎密,不敢随意转悠,便当真去了茅房,到了那里找块干净石头坐下,深觉闻着臭味都比待在亭内舒适,便数着地上落叶开始干熬时辰。
照常理说,他不过一个奴仆而已,陆子修又已经表明了立场,陆氏与王氏算是彻彻底底同气连枝了,只要陆子修开口,王述之必定毫不犹豫将他退回陆府,不过眼下他已不是元生,陆子修恐怕要失望了。
想到元生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甚至比当初病榻上的自己还要健壮一些,司马嵘百思不得其解,抬手隔着腮揉揉酸疼的牙,哭笑不得:“虽然当今的确有不少好男风之人,可他们不都喜欢面如凝脂、妙有容姿、一阵风便能吹倒的绝世玉人么?我哪里像?”
“噗……”外面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司马嵘面色一顿,急忙从石头上站起来,故意发出整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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