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山坐在老旧的藤椅上,看着狭小的县衙花厅,面无表情地听林良栋大谈他那小兄弟身体如何孱弱,柳兄勿必要开些方子帮他调理调理云云。哼,天下敢把他柳春山当大夫支使的也就只有此人了,若不是他曾救过自己家那老不死的命,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坐在这里给人看病的。
杨翼奔波了一天,下午回来刚要休息,林良栋却说要介绍一个朋友给他看病。他哼唧着颇不情愿,然而一进花厅,他便眼睛一亮。那个青年坐在衙内闻名的那张一坐就吱嘎乱响的旧藤椅上,而老藤椅居然一声不响,他白衣华贵,身板笔直,顾盼之间甚有神威,端坐在那里,好象不是在这小厅里等人,而是在高堂大殿内欲对人发号施令。杨翼素喜这种稳重有威仪之人,忙上前作揖见礼。
“这位是柳春山柳兄,这位是杨翼兄弟,宁化的县太爷。“林良栋为二人介绍,一面斜了一眼柳春山,心中不以为然,姓柳的骨子里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人前却能装得人模人样,哼。
他这边不屑,那边杨柳二人已见礼毕,各自归座,柳春山面上仍是一派镇静,心下却有些讶异人与人之间的缘份当真奇妙。
这个杨翼,他是见过的。
三年前他有事到京城,恰逢殿试刚过,一众进士领了御宴后,于皇宫前骑马游街,人群夹道观看,欢呼庆祝,他几乎寸步难行。尽管百姓们对这些金殿学子识不得几个,但一跃登龙门光宗耀祖之事谁不倾羡,更何况今年与以往不同,十八岁的状元,二十岁的探花郎,就连那武状元都是难得的青年貌美,本朝科考何曾有如此多年轻才俊,龙心大悦,万民欢腾,结果便是这游街盛况空前。但柳春山冷眼观之,只心中冷笑,登了龙门又如何,还不是人手中棋子?正思量,人群中忽又爆出一阵欢呼,抬眼看,原来是今科状元江瑶出来了。十八岁的状元郎,一脸意气风发,不住抬手对人群示意,众人亦发兴奋起来,开始向前挤,柳春山骑在马上,却也被人推着到了前面。状元之后,便是榜眼和探花,据说探花郎也只年仅二十岁,同样一身红衣,帽上簪花,但他骑在马上,却是满面通红拼命低头不欲人看见。而柳春山被人群挤着,几乎和他并排,恰好把他看了个仔细,朝霞一样粉嫩的面颊,长长睫毛不安的翕动着,一脸的羞涩不自在,柳春山蓦地心中一动,看他帽上牡丹花儿随着马的迈动一颤一颤,一伸手便摘了下来。
“你为什么摘我的花?”小探花捂住帽子,瞪着他问。
“花好看啊,不过,你比花还好看。”看不出这害羞小子也伶牙俐齿。
“你――”小探花面对调戏,脸更红了,张着嘴不知怎么应对,柳春山心情大好,把那朵花塞进怀里,再把自己襟上一朵榴花簪到他帽上,策马与他挨着,想要陪他走完这段路,但探花郎却不领情,白了他一眼,冷着小脸催马远远走开,宁可与一众泥腿子一起也不愿挨着他了。柳春山一笑,也策马走开,看那个还是孩子一般的人在人群如同受惊小猫一样的不安无助,便没来由地一阵担心,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在官场生存呢。
如今三年已过,因为当年那个人的美貌可爱和羞涩,柳春山牢牢记住了他红通通的小脸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现在,小探花身量长高了,脸也成熟了一些,但黑黑的眼睛仍然清澈,神情依然温和,略带些羞涩,没变多少,反观自己,变化巨大,再也不是当年会当街摘别人帽子上的花,会出言逗弄可爱美人的十六岁少年了,难怪杨翼认不出自己。
杨翼把手放在桌子上,让柳春山把脉,一面不时偷偷抬眼看他,这人虽安然端坐,但给人感觉却如同一只豹子,优雅慵懒地卧着,但若发现猎物,却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住,偏偏他又容貌俊美,举止稳重,真是奇怪的人。
医家诊病望、闻、问、切,柳春山切了一会脉,便抬眼看杨翼气色,二人眼光正好相对,杨翼慌忙垂目,眼珠却在睫毛下乱转,柳春山看去不算魁梧的身板内仿佛蕴藏无穷劲力,让人尽可把千斤重担放在他肩上,十分精悍可靠,他不免兴了结交之念,只是这人不苟言笑,不易亲近,怎生结交方好?
柳春山嘴角微翘,真是可爱的人,三年官宦生涯,他非但没染上俗气、官气,还是那般让人想亲近逗弄。
“请杨兄张口。”
杨翼张嘴伸出舌头,红红的小巧可爱,柳春山便发了一会怔,林良栋咳了一声,他才草草看了下舌苔,说道:“杨兄只是弱症,不碍事,我开个方子,照此调理便可。”
“以前大夫也这么说,我就说不妨事,林大哥却不信。”杨翼松了口气,嗔怪林良栋小题大做。林良栋不以为意,杨小弟没事就好,柳春山既看不出什么来,看来与一般大夫无二,他可以走人了。
柳春山盯了他一眼,已知这擅长过河拆桥的人在想些什么,心道,我偏不如你愿,哼。
晚饭后,柳春山目注林良栋,示意二人单独说话。
“你那小兄弟确有弱症,现在尚不碍事,但他脉象却甚为奇特,连我也参不透,不知将来会怎样,这才是实话。”柳春山说完,便靠在椅上,气定神闲地等着林良栋出言挽留。
“那……既然如此,柳兄若有闲暇,可否留个几天,再观察观察。”良久,林良栋终于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他与柳春山本颇有交情,彼此也了解,但不知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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