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陆寻觉得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再开口说话的时候,柳橙抬起头,眼神越过陆寻投在雪白的墙上,轻描淡写地说:“梦到下着大雨的深夜,我爸爸满脸是血,手里拿着一个生日蛋糕冲我笑,或者梦到我妈拿着我爸死的时候身上那条皮带,想要勒死我,每次快断气的时候,我就醒了……”
陆寻:“……”他一时哑口无言,想要继续追问的时候,柳橙已经挣开他的手,翻身跳下床:“陆先生,您找我也不是听故事的,我要走了。”
陆寻看着柳橙拿着衣出了卧室的门,不一会儿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他长长叹了口气颓废地靠在床头,以他和柳橙的关系,确实不应该也没必要再问什么了。
柳橙再次进来的时候,已经换好衣服,清清爽爽站在陆寻面前,手里还端着一只咖啡杯。
“我妈说早上起来应该喝一杯淡盐水,但我看这里只有咖啡,陆先生你喝吗?”他把咖啡杯递给陆寻:“我加了奶和糖。”
陆寻起床本来就有喝咖啡的习惯,他微笑着接过杯子:“谢谢。你不用着急走,一会儿我们一起吃个早餐吧。”
柳橙没回答,只是盯着他手里的咖啡杯出神。
“今天你有事吗?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陆寻觉得柳橙这一早上都有些奇怪,他想当然地以为这或许是“第一次”的后遗症,或者是他无意碰触了柳橙心里不愿示人的秘密,这才惹得对方不高兴,他此时便千方百计地想弥补。
“没必要了。”柳橙没头没尾地说:“咖啡快凉了。”
陆寻也没在意,端起杯子的时候,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是经典钢琴曲《卡农》的一段,陆寻没去管它,打算喝完柳橙这杯早安咖啡再去接——
听到铃声的一瞬间,柳橙的眼神突然一变,他好像从一个悠远的梦境中惊醒,猛地把陆寻手里的咖啡杯夺了回去,深棕色的咖啡飞溅出来,洒在雪白的床单上。
“怎么了?!”陆寻一惊,下意识要去抓柳橙的手。
这一刻气氛非常古怪,两人之间有一瞬间微妙的僵持,而灵动的钢琴曲还自顾自地回荡着。
“没……”柳橙的呼吸很不稳定,他勉强笑了一下:“没什么,我看见杯子里有根头发,我去换一杯,您接电话吧。”
陆寻低头,见咖啡表面确实浮着一根又细又短的毛发,他僵硬地哦了一声,转身去拿手机。
……
柳橙端着咖啡杯走出卧室,靠在墙上几乎站不住了,他扶着墙大口喘息,终于平定情绪,艰难地走进浴室,锁上门,把咖啡倒进洗手池里,手一直在发抖。
“橙子,你怎么了?干嘛锁门?”陆寻接完电话,半天不见柳橙回来,他站在浴室门外,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终于忍不住敲门。
只听门里哐啷一声响,好像是瓷器破碎的声音。
“柳橙?你在干什么?”陆寻急道,又重重拍了几下门:“如果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问了什么不该问的,我跟你道歉?”
柳橙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像幽灵一样的面孔,打开水龙头,把左手放在冰冷的水流下,手心里的血源源不断地涌出来,顺着水流染红洁白的水池,打着旋被冲走了。咖啡杯带着血迹的碎片散落在水池里和流理台上。
“没事。我手一滑,把杯子打破了。”过了好一会儿,陆寻几乎要破门而入的时候,柳橙终于站直身体,拿了几张纸巾擦手,声音已经恢复了淡漠和平静。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把台子收拾干净,小心翼翼地把一颗乳白色的胶囊放进小密封袋里,然后装进裤子口袋,这才终于打开了门。
“陆先生,我还有事,今天真的不能陪你了。”柳橙没有看陆寻,只是匆匆说完这句话,就不再理一脸困惑和欲言又止的男人,径自从他身侧走了过去。
“再联系吧。对不起。”柳橙一直走到门口,才转身对陆寻深深地点了一下头:“我走了。”
……
柳橙没有等陆寻的司机送他,自己搭车回住处。
街道上寒风萧瑟,地铁站里人来人往,柳橙觉得自己像一个穿梭在茫茫人海的孤魂野鬼,他能看见周围的人,却永远也不会被别人发现,不会被别人走近,更不会被别人打动。
他从小也算是娇生惯养的小孩儿,尤其爸爸非常宠爱他,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他十二岁生日的时候,跟爸爸说他想吃酸奶味的生日蛋糕,可爸爸转了好几个蛋糕店都没有买到,晚饭的时候,柳橙对着一桌子丰盛佳肴大哭大闹,表示他今天一定要吃到想要的蛋糕,怎么哄都没用。
妈妈很生气,指着外面瓢泼似的大雨,冲他吼:“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外面下那么大雨,上哪里给你买蛋糕去!爱吃不吃!”
柳橙瞪着黑亮的大眼睛,一抬手就把碗摔在地上。
妈妈冲过来要打他,爸爸就一边拦着,一边温柔地哄他:“好了好了,小橙子别生气了,爸爸再出去看看,一定给你买到……”
然后,爸爸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柳橙的父母青梅竹马,结婚多年依然如胶似漆,柳橙甚至一直模模糊糊地觉得,妈妈并不是特别爱他,因为他分享了来自于父亲的宠爱,所以他从小就比同龄人敏感,对母亲的感情十分微妙。
出事以后,妈妈无处发泄的愤懑怨恨都倾倒在柳橙身上,她热衷于用恶毒的语言控诉柳橙是怎样害死自己亲生父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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