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五年(一九四六),春,南京。
“卖花,卖花啊---军爷买朵花吧!”
“哦?什么花?”
“刚采的山茶,您看这花多艳啊。”
“那,拿一枝吧。”
后台吵吵嚷嚷,着着各类不同角色戏袍的人急急匆匆地来往,捋衣服的捋衣服,上妆的上妆,还有操着兵器练架式的,各无闲暇。
我放下描眉的笔,抬头问:“今天唱哪出?”
众人一愣,停了手上的事,只有白千涟还自顾自的贴着头面,静了片刻,扮小生的把手里的帽子带上,扮武生的把双刀挥了挥,大家又忙乎起自己的事来,我无趣地转过头,经理在后面催促,“哎呀我说柳老板,今儿个唱的可是小宴那一折,谁都能忘,你还能忘了不成?”
我笑,“我怎么就不能忘了?”
经理急了,“柳老板您就别给我耍您那脾气了,赶紧的上妆吧。”
有人从人群中急急忙忙地钻过来,喊道:“柳老板,前面的戏都开锣了。”
这才转过头又执起笔描了描眉,心里还暗笑着方才经理窘促的模样。
抬眼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泛黄的灯光下,那张被胭脂油彩粉饰过的脸,眉描如柳叶,腮染如桃红,唇如珊瑚,眼如明月。真是好扮相。旁人说戏子无情,唱别人的戏却能台上入木台下言笑。我笑了笑,托起旁边的凤冠戴上,晃动的珠串让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似乎摇摆不定,但,确实美得如骨。
都说戏子无情,谁又真懂?
我是唱《长生殿》成角儿的。但凡是在南京城里,问听过听戏的哪家戏班子的杨贵妃扮得最俊最有神,都会说道那还用说,自然是禧福戏班子里的柳青瓷柳老板了!
唱戏这碗饭不易吃的,除了没日没夜的练把式吊嗓子,还得有天生的资质,你若是长得五大三粗,出科的时候师父必定让你唱武生,再次些净丑说不定就落你头上了。能成正旦除了身上功夫,脸蛋身板倒是运气好。
但就是如此,我也觉得自己成角儿是理所当然。真要出名,谁在乎哪点儿运气。
今天唱的是小宴。
“陛下请-------”
“好!好啊!”台下响起一片喝彩之声。
“携手向花间,暂把幽怀同散。”
“凉亭下,风荷映水翩翻。”
“爱桐阴静悄,必沉沉并绕回廊-------”
金描牡丹绣边小扇渐次第开,只觉扇上牡丹真如渐渐绽开,我把扇子一绕,对着台下一看,唱完整句,“看------”
这一“看”,正对上一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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