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孟韦不解:“你怎么了?”
谢木兰困惑:“应该说小哥你怎么了……自从上海回来就怪怪的,你以前说话不是这个风格呀!”
方孟韦一顿,吐了口气:“对不起,抱歉。那么,公演你们演什么?”
谢木兰没了兴致,低落道:“《约翰王》。”
“哦,莎士比亚的,哪个译本。”
“朱生豪先生的译本。”
“好,我会去。”
公演那天,重庆政府来了好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段时间为了联共抗日的事,政府和学生闹得太僵,毕竟这是国家未来的脸面。这次倒是个缓和关系的由头。教育总长讲话,支支吾吾很无趣,两三句就要一提“蒋委员长”。他一说这四个字,全大礼堂都要起立,哗啦哗啦汹涌的拖凳子声。方孟韦跟着起立两三回,军装被他穿得整洁板正,在一片凸起的肚腩中肃穆地站立,丰神如玉,仿佛发光。
幕布后面一群女学生挤着看:“诶你看你看,那个是你小哥么?”
木兰在人群后面道:“最瘦那个肯定是。”
“你小哥多大?”
“嘿嘿,你想当木兰嫂子啊?”
“放屁!”
谢木兰道:“你们相中我小哥,我是没什么意见。但是你们最好想想我小哥的身份,那个什么破团……还有,他就初中毕业。”
低低的笑闹声尴尬地顿住,有人打圆场:“还是正事要紧,待会轮到我们,演完之后想办法去跟木兰小哥说说情。木兰你要不要先去探探底,看你小哥看举报材料了没有?”
谢木兰挥挥手:“知道了。”
话剧演得倒是业余。到谢木兰她们,是莎士比亚的《约翰王》。方孟韦就那么看着。约翰王在英国历史上外号叫无地王,屡战屡败。约翰王不断地发明各种征税项目,几十倍上百倍地加税。贵族们反对他,要求宪法改革。他被胁迫着签了大宪章,但是拒绝履行。所以第一次诸侯战争暴发,英格兰内乱。约翰王一生没什么实际控制的土地,往西逃跑后死在一个小小的纽瓦克城堡里。
方孟韦觉得这出话剧挺神奇,像个预言,所以看得很认真。谢木兰跑了个龙套,方孟韦都没找到她在哪里。
坚持把所有的话剧场次熬完,谢木兰卸了妆,抱着方孟韦的胳膊撒娇:“小哥,我们演得怎么样?”
方孟韦微笑着向蹭蹭挨挨围过来的女生们致意:“挺好。”
谢木兰道:“看在我们演得这么好的份上,小哥,我们有事求你。”
方孟韦看她:“你……又打着我的旗号干什么了?”
荣石忙完粗布的事,返回承德。索杰一脸憔悴地迎接他,吓他一跳:“为我消得人憔悴?”
索杰叹气:“您别开玩笑了。我这边实在顶不住,日本人发疯了,东光剂的事儿您再不给回复我看他们能抄没荣家。”
荣石冷笑:“这不杀鸡取卵。”
索杰道:“东家,十月底莱特湾海战彻底废了日本海军,日本人缺钱缺的上墙了。怎么办?”
荣石踱了两步,果断道:“去库房拿出那个章来,我去一趟长春。”
“长春?您该不会……”
“荣孟枚咱们打点那么久,该是用的时候了。”
“他说话能管用?”
“哈,长春的中国官员哪个有用?能拖一时是一时。这次荣家得动一动家本了。”
长春是伪满的“新京”,荣石很早就在长春打点人脉。荣孟枚是其中之一。这老头子在伪满建国时起草《建国大纲》,说话可能有些作用。荣石仗着姓,和他攀了个亲。至于一个旗人一个汉人怎么攀亲,有钱就行。
荣孟枚是旗人,礼多规矩大。
见他得递牌子,等通传,等半天,老头子拿够架子,才有人来引荣石。荣石低着头快步走进偏厅,进去也不抬头看,行打千大礼。难为他西装革履哈腰屈腿扶膝垂手动作做起来行云流水不怪异。
荣石高声道:“请老叔安!”
荣孟枚鼻子里嗯了一声。
荣石站起来,笑道:“冒冒失失就来叨扰老叔,实在是该打。我最近得了个玩意儿,想着要先孝敬老叔,越想越着急,这就着急忙慌地来了。”
荣孟枚撩眼皮看他一眼,大约也是知道东光剂的事儿。荣石笑嘻嘻地双手奉上一只缎锦小盒子,管家在一边接过去,打开检查了,再捧到荣孟枚跟前。
一枚金质扁平的印章。
“据说这是汉代将军章,我这没见识,老叔您看?”
荣孟枚别的不好,就好收集个印鉴。古玩里玩印鉴的少,荣石却很上道,没管这东西叫“印”——汉代将军的印鉴一律唤作“章”,这个分得清的人可不多。荣孟枚高看荣石一眼,心情好了:“坐吧,立着干什么。看茶。”
荣石拿出一块旧方格手帕,擦擦汗,拘谨地用半边屁股坐下:“谢谢老叔。”
荣孟枚把玩将军章半天,懒洋洋道:“说罢。”
荣石叹气:“这次来,是请老叔救命的。若是老叔能救我一回,荣家上下,感激不尽。”
荣孟枚看荣石攥着方格手帕,似是紧张。打量半天,方才道:“这可难办。不过……谁让咱们是叔侄呢。”
荣石跟着笑:“咱们是亲人,真真的亲人!”
荣石在荣孟枚家呆了半天,出来的时候疲惫地说不出话。荣家这一次伤筋动骨,荣石却没觉得多可惜。他坐在车里,用手帕擦擦嘴,仿佛能擦掉一切趋炎附势阿谀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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