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高兴陈远生能来,感激的话冲口而出。陈远生突然觉得,周蕴在圈子里也不容易,怕是正在交心的人一个也没有,要不然怎么会和自己的关系稍一好转,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这单薄的友情,还心存感激?
可能是因为周蕴明白,陈远生可以恨她,却永远不会对她虚情假意。
陈远生实在没办法,只能跟着周蕴走进夜店里去。开业之夜,店里全是周蕴请来捧场的,几乎可算是唱片圈里的聚会了。周蕴也明白陈远生不喜欢也不擅长于和人交道寒暄,特意领他到大厅角落里的卡座去坐一会儿,说:“你先坐坐,我忙点事儿就过来,等会儿介绍台湾的金牌作曲人给你认识。你旁边的包是我助理给我准备的,里面有几本杂志可以翻,要喝酒的话就吩咐,别跟我客气。”
陈远生随意地应了两声,他打算坐一会儿就溜之大吉,这地方能少待一秒是一秒。坐了一会子实在无趣,就去翻手边的帆布包,果真有一打八卦杂志和时尚周刊。他把书一股脑翻出来,不小心把包里其他东西给顺带了出来。陈远生连忙捡起来,一看却皱起眉——那是半包纸尿裤。
陈远生把东西又塞回去,心里充满疑问,他不晓得周蕴为什么要用这东西,难不成她也偷偷生了小孩子?
这个想法打得陈远生一个冷颤,他定定神不让自己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事,却也再不想在这干坐下去,喊上mī_mī就要走。mī_mī瞅着陈远生的脸色,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触到了他的逆鳞。阮百行曾吩咐她说陈远生怕是心里有好多难解的疙瘩,要她格外注意,她便什么都不问,小心翼翼地跟出去。回程的车上陈远生的脸色渐渐好了点,mī_mī才敢跟他说自己刚刚看到的事情:“刚刚我在夜店里看到姜郁新请的那个小助理了,想是应该姜郁也在。只是她如今怀了孕,还来泡夜店?”
“也未必就是真的怀孕了,小道消息吧。”陈远生随口说道,神思却不知飘到哪里去了。因为刚刚下过雨的原因,公路上一片亮晶晶,夜里四下安静,只剩下风一丝丝吹着的细微声响。mī_mī突然想到:明天就是四月二十三,正是三年前陈远生出车祸的时日。
路佳途是个十分严于律己的人,什么时候吃饭、什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上厕所他都安排得一丝不差。他的情绪永远是波澜不惊,不暴露自己的好恶。只有陈远生知道,因为他的脆弱难过,统统在一天用尽了。
四月二十三日。
陈远生知道自己陷在梦魇里,又粘又腻的液体从压在身上的尸体里流出来,他的胸腔剧烈地收缩,犹如针扎。他知道这一切已经过去,不过是梦而已,可就是醒不过来,眼皮像被粘住了,人裹在茧中,只剩下无尽地窒息感。他一个人兀自挣扎了好久也不能得救,最后是被路佳途大力摇醒的。睁开眼睛,陈远生看见路佳途红着一对眼、手里拎着啤酒打着酒嗝说:“起来了,等会要出门。”
陈远生做了几个深呼吸,打摆子似的抖抖手脚,然后才坐起来。他对着路佳途笑:“你做好准备了吗?”
路佳途又喝了一口,把袖子撸起来:“别笑,像哭一样,真他妈难看。”
陈远生嘴巴动了动,一个枕头丢过去:“别说我。你也别喝了,我不想再出一次车祸。”
路佳途定定神,嗯了一声,说:“我去洗个澡,你等等。”
陈远生看着路佳途走出去,忽然觉得有点冷,又把毯子在身上裹了一圈。
每年的四月二十三,都有当年车祸中丧生的张少荣、薛明丽的影迷从全国各地赶来,为他们扫墓,举行各种纪念活动。两人被葬在青山公墓,在地底下做了邻居。
回国后,陈远生不止一次想来这里看看他,可总被这样或那样的事绊住,路佳途也一直不提这茬儿,陈远生也就不主动说起。
路佳途开着车绕着墓园转了好几圈,终于等到关门时间。他一早就和守门的打好了招呼,送了了两条好烟,那人便同意在人走光了之后偷偷放他们进去。
张少荣的墓前堆满了鲜花和礼物,三年过去,他的影迷还是不曾忘记他。陈远生不得不承认,张少荣是个很难让人讨厌的人,哪怕是自己无端端被用作替他挡箭的靶子,他还是一点也恨不起来。
路佳途动手把那些花、礼物收拾了一下,腾出正中的位置来摆放自己带来的香槟色玫瑰。
路佳途回头对陈远生笑了一下:“你知不知道,小叔叔是个很自恋的人,总觉得人人都该爱他,所以送他玫瑰,他就最开心了。”
他在墓地前坐下来,仔细端详着墓碑上的照片,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他希望人人都爱他,唯独不许我爱他。”
陈远生关于路佳途,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他是个孤儿,中学时被张少荣资助,送到香港念书。他后来交了一个韩国女朋友,便考去韩国念研究生,工作了几年后辞了职,最后还读了博士。
夜深人静的墓园里并没有阴森可怖的气氛,反而是一片安宁祥和。睡在这里的人都是归家的游子,获得了永远的平静与幸福。陈远生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是那个时候死的是自己,张少荣活下来,那么好多人的痛苦可以释怀,也许阮百行可以和张少荣重归于好。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张少荣找他谈话的内容。
那是他从别墅搬出来之后的一个礼拜。对于他莫名其妙消失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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