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还在世的时候慕容家的人就不怎么搭理他,自从没了娘,更是连下人都敢欺负他,别说什么好菜好饭了,连寒冬暖屋的炭火都没有。
整个慕容家还算善待他的就只有二哥慕容雪。在慕容雪绘丹青时赵禁就算坐在旁边看一半天他也不会生气,可大哥却霸道地说不准,几顿好打之后赵禁也不敢再去了。
他就一个人在那冷冰冰的院子里默默生活了几个寒暑,直到人生在七岁那年走上了歧途。
过年的那天晚上,一直以欺负他为乐的慕容风突然一反常态,笑着问他要不要吃糖人。赵禁受宠若惊,就任慕容风把他带出去,高高兴兴地舔着糖人,一回头却不知什么时候慕容风已经不见了。
那时天已经快黑了,赵禁环顾四周,只见一片凄森荒凉。满地乱石嶙峋,散落着破烂的石碑竹简和衣物白骨,阴风瑟瑟刮过,赵禁抖了一下,糖人掉在地上。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地方叫「乱葬岗」,当时懵懵懂懂,却也知晓是身处死人堆。无数已经腐烂了的尸体睁着空洞的眼睛地看着他,他吓得发抖,想跑就却不知道方向,而且无论跑到哪里,都还是有无数人骨尸身堆积遍野。
他吓哭了,在尸体堆里彷徨无措,直到嗓子哭哑了也没了力气再跑了,只得跌坐在一块倒掉的石碑边。抬眼一看,身边仍有几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他,好像他自出生以来确实犯了什么天条,应当被这样惩罚似的。
可他没有啊,赵禁想不出他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要欺负他。他看着那一双双阴测测的眼睛突然发狠了,明明什么坏事也没有做,为什么会被扔在这么可怕的地方!他站起来,在几乎逼疯人的恐惧下冲着那些烂了一半的尸体大吼:「不准看我!你们统统给我闭上眼!」
鬼火磷磷,风嚎出凄厉的尖叫,突然他惊恐地看到那些尸体动了,它们就像能听懂他说的话一般,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赵禁头皮发麻,五脏六腑都极不舒服,他定了定神,深吸几口气后指着其中一具尸体试探道:「你,坐起来?」
尸体「刷」地挺身而起。赵禁在寒风中抖了一下,又指另一具尸体道:「你,站起来转个身。」尸体立刻遵照命令,但因残破不堪,只笨拙地转了一半就跌倒在地。
因为那样子很好笑,所以赵禁笑了,笑到黑色的瞳孔里再无恐惧的阴霾,然后才放声大哭。
原来自己真的有错,原来自己真的和常人不同。这种匪夷所思的能力,不是上天加诸的罪孽是什么?
第二天早晨,有人发现他睡在乱葬岗,就把他送回了慕容家。这事毕竟让慕容家脸上不好看,慕容风也被老爷打了一顿,他自然把这笔账算在赵禁头上,对他更是极尽欺负,只是赵禁此后无论受到什么样的虐待却都不以为意了。
他再也不会努力做个好孩子去祈求一点点关心和垂怜,而是冷淡地埋头做自己的事情。所谓「自己的事情」就是偷偷溜到埋葬死人的地方去玩,操纵着那些尸体为所欲为。这些东西虽然冰凉腐烂,但比活人要友善得多,他可以让他们扮演疼爱自己的家人,假装有一个温馨的家。
慕容家的人从来都忽视这个名义上的小少爷,所以竟没有一人注意到他在做着怎样让常人看来毛骨悚然的事情。赵禁在乱葬岗久了,渐渐学会了许多新本领,他不仅可以让尸体按照他的意思说话,甚至可以让没有完全僵硬的做出喜怒哀乐的表情,甚至化化妆带到街上都能骗过活人的眼睛。
他最得意的那次,还是在慕容老爷暴毙的那天夜里。他操纵着老爷的尸身跑过慕容家的亭台回廊,把一干仆人杂役吓得面如土色,就连那个自以为是的慕容风也没用地吓昏过去。
那晚慕容家夜惊魂,只有赵禁一个人蒙在被子里笑得抽筋。
不知不觉赵禁已经十三岁,仍每日在乱葬岗玩。不过他也开始嫌弃尸体总带着一股霉味,想如果可以操纵活人说不定会更有趣。但这似乎并不能够借由他的能力实现,他曾冷不防对着某个仆人大喊「把眼睛闭上」,结果那仆人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走掉了。
今天他很早就从乱葬岗回来了,毕竟偶尔会对那种冰冷感到腻味。坐在后花园里的树下抱着膝盖,趁偏西的太阳还有点余温想暖暖身子。
「喂。你在哭吗?」突然一个声音从头上响起。赵禁抬头见有人正倒挂在他头顶的树枝上晃荡着跟他灿然一笑。
「哇啊~~糟了——」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就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叫,继而从天而降重重摔落在赵禁面前。
「疼——」摔下来的人虽哀声抱怨,可实际并没摔伤,他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半躺在地上,好像在护着什么东西。赵禁定睛一看,他怀里正抱着两个桃子,或者说是很像桃子的东西。因为按赵禁的常识桃子是粉色的,而这个少年手里的桃子通体火红,看起来虽很美味却也很诡异。
「你干嘛不接住我啊!」那人爬起来地跟他埋怨道。
在他抬起头的一瞬间,赵禁愣住了,这人生得也太好看,让赵禁心跳加速。他的年龄大约介于慕容风和慕容雪之间,照理说大哥二哥一个英俊潇洒一个清丽脱俗,但和此人比就远不及了,眼前之人绝对是赵禁见过的无论活人死人里最好看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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