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客秋再不曾侧首看他,咬着那个小桃的耳朵,两人低低说得开怀。宁怀璟不着痕迹地将视线转开,却再找不到落处:“比之于你家兄嫂,不及。”
这成了宁怀璟同崔铭旭间的又一个秘密,纵然若干年后,宁家小侯爷被崔家小公子指着鼻子大骂是在扯谎。
之后,忠靖侯府二小姐宁琤出嫁抚远将军府,老侯爷亲自指点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的女公子相配战功彪炳的少将军,一度又成佳话。
宁怀璟一脸天真地去问新嫁娘:“二姐,你喜欢他?”
被脂粉抹得看不清本来面目的女子正好将一腔怒火喷到他身上:“你只远远看了他一眼,连脸都没看清,便能喜欢他?”眼珠子瞪得如铜铃大。
宁怀璟摸摸鼻子,又去问正跨进屋来的大嫂:“大嫂你呢?嫁来时便喜欢我大哥?”
业已脱了一身羞涩的少妇先是一怔,转而好似想起了什么,弯了腰,用帕子捂住嘴笑不休,好半晌才缓过气:“那时候,我还听说你大哥是个罗锅呢!”谣言害死人,一听说要嫁个罗锅便在家里哭晕了好几回,哭得眼都肿了,到头来红盖头一罩,还是被花轿抬了来,半分由不得自己。现在想来,却成了一桩笑话。
她是从小就被教养得很好的大家闺秀,即便笑岔了气,说话语调还是温柔婉转,再端庄不过的少夫人模样。
宁怀璟站在一侧拢着手听,若有所思:“那如今呢?你喜欢我大哥么?”
娴静的女子缓缓用帕子掩了嘴角,一双好像会说话的眼睛弯了又弯:“你看呢?”
菱花镜里的宁琤“呵呵”娇笑,红唇如许,眉目如许,鬓间满头珠翠玲珑:“他笨得很,再给他十辈子也看不懂。”
两个同样聪慧过人的女子,一刚烈一散淡,彼时同在同一檐下晏晏说笑,却不知宁琤这一步踏出,竟成就了两人今后截然两般结局,看懂或是看不懂,这时便下定论确实言之过早。
又过半月,崔家小公子入住侯府,为的是与他家大哥赌气。崔家老爷走得早,二公子铭遥远在京城外,大公子铭堂如兄亦如父,只是个性刚正严苛,不肯放过一丝差错又每每叮咛崔铭旭要积极上进,如有半分不是即家法处置。久之,崔铭旭积怨丛生。崔铭堂反与自家傲气凌人的小弟成了水火之势,隔三差五兄弟俩就要闹个天翻地覆。
这在京城早已不是新鲜事,宁怀璟也常有耳闻,见了崔铭旭那张好似谁都欠了他银两的丑脸就猜了个七七八八:“又与铭堂兄吵架了?”
崔铭旭也不否认,别过脸问道:“方便让我借住几天麽?”
枉他号称天下第一才子,将来大宁朝当仁不让的状元郎,平日那般前呼後拥,众星拱月一般。待到真要找人说说知心话,危难时刻拉一把的时候,却思来想去只想到这个境遇与自己相仿,才相交了几日又和自己有段说不出口的浅薄交情的宁怀璟。
一时,崔铭旭脸上也有些尴尬,颊边红了几许,眼中愧意羞赧交加。宁怀璟偷偷在心里暗笑,面上只当没留意,潇潇洒洒做得大方:“莫说是几日,只要是你崔小公子,几年也不在话下。”
悄悄再往四下看两眼,见不曾有人在旁偷听,就赶紧往崔铭旭身边挨近两步,偷油老鼠似地贼兮兮地眨眼睛:“不瞒你说,我和我家老爷子也有些……嗯……你也明白不是?若是将来我把我家老爷子惹急了,走投无路无处容身了,铭旭你可要……嗯?呵呵……”
对方是何等聪明的人,宁怀璟话音未落他便已了然:“崔府只要有我崔铭旭一付碗筷,就少不了你宁贤弟一盅热酒。”
所谓男人的情谊,当初恨得莫名,如今深厚得也莫名,只是总脱不出女人、酒杯以及大难临头时的一句承诺这三样。纵使纨!子弟,纵使酒肉知己,彼此有了这样一段心照不宣的对话,就真正是肝胆相照的兄弟了,赴汤蹈火,两肋插刀。
崔铭旭问:“你和徐客秋也是这般?”
一向自诩坦荡的宁怀璟回避了,打著哈哈要敷衍:“我从来没听说,原来崔家小公子这麽爱探人是非。”
崔铭旭知趣地没有再追问。
过了很久,久到守在门外的小厮都快在这突来的寂静里睡著了,宁怀璟长长的叹息方幽幽又在房内响起:“就如同院中的百花,盛放後总要凋谢;就如同树间的绿叶,抽芽後总要飘落;也如同崔铭旭你,来过後总是要走。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纵使天明时曲终日暮後再续,一夜又一夜这般挥霍,待到将所有歌赋唱遍,所有曲乐舞尽,终是要一道珍重。再不甘、再不舍、再不愿,有些事注定不能成就,有些东西注定不能拥有,有些人注定不能在一起。”
他的眼一直望著上方的穹顶,梁间金描彩绘煌煌一派富贵气派,!紫嫣红眩花一双清明的琉璃眼。
崔铭旭不说话,捧著茶碗默默地听,几多唏嘘。
宁怀璟猛然回头,嘴角那麽一咧,一口白牙明晃晃地刺眼:“你猜这话是谁说的?”
“啊?”这边被冷不丁吓了一下,差点找不著下巴。
他还好意思继续装出一副求知若渴的无辜样:“都说你饱览群书,没有你不知道的,原来……”後面的话,你知我知。
崔铭旭想扔了茶碗走人,强捺下满腹怒气来追问:“那……到底是谁说的?”
宁怀璟笑得很灿烂很灿烂:“我不知道才问你呀。”
有些事,不是交情深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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